杜甫居留夔州时的生计来源
撰文 | 马鸣谦
杜甫书目二三事
每在一部长篇开笔前,做资料调查总会让我产生一种精神上的兴奋,因为,这其中确乎有一种独特的“发现的乐趣”。
约四五年前,带着有所突破的期求与梦想,我开始做“诗人传”三部曲的准备。所谓三部曲,分别是写杜甫居留夔州时段的《征旅》,写李商隐早年恋爱事迹的《少年李的烦恼》,以及写白居易退居洛阳履道坊生涯的《池上》。除散篇论文外,专题性研究论著最有助益,近几年时刻留心,陆陆续续就搜集了不少。一开始自然是懵懂的,眼界也有限。不过,既已有了搜索目标,随着资料的累积、择选标准的明确、见识的增广,视野也就渐渐打了开来;到一定时节,进而就能看清一众芜杂材料的关系配置了。前手搜集,后手细读,期间就开始了小说的构思酝酿;寻找资料的过程,同时也是孕育写作动机、蓄积动能的过程。
马鸣谦,1970年出生于苏州。作家、译者、历史及佛学研究者。著有长篇小说《降魔变》《隐僧》《无门诀》。专注于奥登(Wystan Hugh Auden)文集的翻译工作,已出版《战地纪行》《奥登诗选1927—1947》。现全职投入写作和翻译工作。
近日抽暇,将三个主题的书目录存以备忘。李商隐和白居易部分的书目,尚待今后研读有所收获后再与读者诸君分享。其中杜甫部分的书目蒐集时间最早也最多,特胪列如下:
《杜甫评传》 陈贻焮
《杜甫全集校注》 萧涤非
《唐诗现地研究》 简锦松
《杜甫夔州诗现地研究》 简锦松
《杜甫诗与现地学》 简锦松
《杜甫农业诗研究》 (日)古川末喜
《杜甫评传》 莫砺锋
《杜甫诗歌讲演录》 莫砺锋
《杜诗艺术与辨体》 葛晓音
《叶嘉莹说杜甫诗》 叶嘉莹
《杜甫在夔州》 刘健辉等
《访古学诗万里行》 山东大学杜甫全集校注组
《读杜札记》 吉川幸次郎
《中国诗史》 吉川幸次郎
《杜甫研究年报》 第一、二号 日本杜甫学会
《才子杜诗解》 金圣叹
《杜甫戏为六绝句集解》 郭绍虞
《杜甫生平及其诗学研究》 胡岂凡
《裴斐文集》 裴斐
《李白与杜甫》 郭沫若
《杜甫传》 冯至
《杜甫:中国最伟大的诗人》 洪业
《杜诗引得》 洪业
《杜诗释地》 宋开玉
《杜甫辞典》 王士菁
《回首望长安:杜甫书写的安史之乱》 陈岸峰
《杜甫亲眷交游行年考 外一种杜甫亲眷交游年表》 陈冠明
《杜甫叙论》 朱东润
《杜甫陇上萍踪》 刘雁翔
《杜甫陇蜀道诗歌研究》 温虎林
《秦州上空的凤凰:杜甫陇右诗叙论》 薛世昌
《杜甫在四川》 曾枣庄
《杜甫在湖湘》 学术论文选集
《杜甫在吴越》 隋秀玲
《训诂丛稿》 郭在贻
《古典文学研究资料丛编杜甫卷上编》
《管锥编与杜甫新解》 (德)莫芝宜佳
《杜甫诗意图册》 陆俨少
《诗史运动与作家创造:吴怀东
《杜甫与六朝诗歌关系研究》
《杜甫在长安》(小说) 张哲民
《朝圣:重走杜甫之路》 左汉林
《杜甫字子美》 丁启阵
马鸣谦所研读的杜甫研究书
说起来,在创作小说《征旅》的同时,我还想同步完成另一项工作,那就是以陈贻焮先生的三卷《杜甫评传》为底本,按杜甫人生履迹的节段,再结合众多的杜诗研究成果,编成一部《杜甫诗大成》。古典文学的阅读或可尝试一个新的体例,我希望能将杜甫的迁徙行迹、人际交游和史地背景充分渗透到诗文的解读中,另外,也打算整理一些有助于读者或研究者查考杜诗的有特色的索引条目。先知杜甫其人,再来理解杜甫之诗,所谓的“知人论诗”是一个理想,也是具体的方法论,而用小说和文学整理两个手段同时来推助杜甫诗的再经典化,这是我能想到的向杜甫致敬(同时也是学习其诗艺)的最好方式了。起始动机当然是对杜诗的热爱,除此而外,我也冀望通过这种方式,能够继承和秉续他宝贵的文学遗产,让这个伟大诗人和他的诗作得到更多读者的认可和理解。
编纂《杜甫诗大成》自然需要参阅大量的杜甫研究资料,按其生涯先后来细读辨析作品,也能梳理清楚杜甫诗作的时间和空间的次序和变化的脉络,可以为写作《征旅》做最为扎实充分的准备。多花一点时间,多下一点工夫,一花而开两叶,岂非双美?
2016年年底,我开始联络《杜甫评传》的授权事宜,这个过程前后持续有两年多,其间经历了少许波折,最后,经由北大出版社张文定老师、闵艳芸老师以及北大杜晓勤教授的引荐指点,至2018年4月,终于从陈贻焮先生家人处请得了书面的授权许可。这里,须要向他们致以最诚挚的感谢。
特殊时期的纸上访古行
2018和2019年,我的主要精力放在了写敦煌题材小说《降魔变》、翻译《双城记》和《松尾芭蕉俳句全集》上。期间准备工作并未中断,陆续在购入各种参考书目,其中比较重要的就是简锦松先生的“杜诗现地研究”三种、古川末喜先生的《杜甫农业诗研究》、莫砺锋先生的《杜甫评传》和《杜甫诗歌讲演录》,还有葛晓音老师的《杜诗艺术与辨体》。
去年12月21日那天是冬至夜,一杯黄酒暖肚,书桌前坐定,《杜甫诗大成》的编纂正式开工了。跨越时空的纸上之旅令我满怀期待。到今年1月12日,完成了电子文本的录入和初排,还试着做了刊例小样。这时,有关疫情的小道消息偶有露出,但很快就被各色新闻淹没。眼看着庚子新年就要到来。
从大年夜开始,原来的小道消息变成了真实无比的现实。一月末,外边疫情肆虐,时时牵动人心;我所在的小区也开始封闭大门,一时间人心皆惶惶。
然而书斋之内,心神总须系定。我在上述所提书目中挑出最重要的几本开始作细读,至2月26日,览读陈冠明、孙愫婷所著《杜甫亲眷交游行年考》后,制成了一张“杜甫世系宗族图”的初稿,初步勾画了杜甫在夔州时期的人际交往圈。
杜甫世系宗族图(主要呈现的是杜甫的血缘亲族关系)
为了将《征旅》的创作再往前推进一步,就要做更切实的准备。自三月初,开始整理杜甫在夔州期间的资料集。在此期间,虽然不得不常常抬起头来,看看这个渐趋紊乱的世界,但只要低头看资料,心头尘便也洗尽了。今年四五月初夏,本来还计划展开一次“杜甫巡礼”之游:先到西安,其后沿杜甫入蜀路线到成都,过后再去奉节,最后由河南偃师折返苏州。既然预想中的旅行近期已无可能,那就索性埋首案头,做一次纸上的访古之行吧。“目因繁处倦,心向注中专。端坐穷今古,披襟见圣贤。”,宋人孙仅的这首《勘书》诗,正可以描述当下的心境。
这独一份的《征旅》创作资料集,进一步聚焦到了杜甫居留夔州的时段,具体做法即以简锦松《杜甫诗与现地学》所附夔州诗编年简目为日期基准(个别诗作有调整),依序排列陈贻焮《杜甫评传》中所评点的夔州各篇(未评点到的篇目也补入),最后再合以古川末喜的《杜甫农业诗研究》。这项基础性的工作于四月初完成,一个夔州小宇宙已自混沌中渐次生成。在这个特殊的时刻,资料集的完成诚可慰怀也。
编集这份资料集时,也有一些收获,下面就分题来讲述。
《蜀川胜概图》夔州部分的地名勘对
《蜀川胜概图》的夔州部分
不久前,自网络下载了高清版的《蜀川胜概图》,这是现存最早的一幅巴蜀舆地图。这幅图卷被收入清代皇家收藏,与晋顾恺之《女史箴图》、传为宋李公麟的《潇湘卧游图》、《九歌图》一同收入了《石渠宝笈初编》,珍藏于建福宫花园静怡轩。辛亥前后,《蜀川胜概图》自清宫流出归日本私人藏家,现收藏于美国弗利尔美术馆。
著名的“盖章帝”乾隆在这幅舆地图上留有题识:“近得李龙眠是图,古迹历历可数。”又云:“巴川诸胜,卷中虽次第标举,于徼外阻奥之区,亦未之及,惜不得复起龙眠,一为予诗补图耳。”他推定该图为李公麟所作。
现任西南大学历史地理研究所所长的蓝勇教授曾于1999年《 文物 》杂志发表了《宋<蜀川胜概图>考》一文,经由比对考证该图所标注的地名,考察夔州州治变迁及图中表现的城市规模,他推翻了乾隆的判断,认为“这幅画是1242年至1285年间夔州和奉节县形胜的真实标注。”又依据其他证据,认为《蜀川胜概图》是由南宋画师绘制或临摹仿制。
譬如图中标出的胜己山,为南宋乾道元年至乾道三年(公元1165-1167年)王十朋知夔州时所命名,已可证该图作于南宋。另又有名为“崇庆府界”的标注,崇庆府早前称为蜀州,因南宋绍兴十四年(1144年)高宗潜藩才升蜀州为崇庆军,后于淳熙四年(1177年)升为崇庆府。李公麟(1049-1106)生于北宋仁宗皇祐元年,卒于宋徽宗崇宁五年,不可能标注至南宋才有的“崇庆府”地名。这两个确凿证据,排除了《蜀川胜概图》绘者是李公麟的可能性。
《蜀川胜概图》绘有宋代川峡四路的山岳、河流、城堞、宫宇、寺馆、名胜,对很多地理名称都有详细标注。虽然中间阙失了蜀江流经的嘉州、叙州、泸州、渝州、涪州等部分,但夔州部分保留得非常完整。因南宋距离杜甫所在的公元八世纪时间较近,因而具备很高的对比研究价值;依据它提供的线索,庶几可以还原唐代夔州城内外的实际风貌。
图幅自左及右,分别标注有:
东屯草堂—赤甲山
× 赤甲山往南—(赤甲南麓)瞿塘关—(马岭)高斋—(马岭)梓潼庙—白帝山(白帝城)—(白帝山顶)越公堂、三峡堂、白帝庙
× 赤甲山对面江中—狮子石—滟滪堆
× 赤甲山往西—卧龙山—奉节县—旧永安宫—报恩寺—盐井—西市—天宁寺—青龙溪—德胜渡—东瀼水—北山
× 北山以南 旧州府—八阵台—武侯庙—八阵迹—鱼腹浦
《蜀川胜概图》夔州部分下方的地点标注
考查勘对以上标注的地点名称,它们大都与杜甫诗作所提内容相吻合,再经对照简锦松《杜甫夔州诗现地研究》、《杜甫诗与现地学》和古川末喜的《杜甫农业诗研究》,就可推知:
图中“报恩寺”应为五代或北宋时改名,看方位是在卧龙山山麓,结合杜甫大历二年(767年)所作《谒真谛寺禅师》一诗,则唐代该寺寺名很可能就是真谛寺。
另外,图中天宁寺也应该是五代或北宋时的改名。永泰二年秋八月(766年,该年十一月冬至日改元为大历元年),杜甫又曾作《别李秘书始兴寺所居》,当时李文嶷秘书来至夔州,暂居此寺,老杜曾去寺中听这位“有得于学禅者”的友人讲论止观。如此,则图中这座天宁寺的前身或即是唐代的始兴寺。始兴寺距离奉节县西市很近,西市靠近长江泊港,生活起居各方面也很方便,李文嶷居停该寺是个很好的选择。
杜甫夔州诗中还有一首《大觉高僧兰若》,句中提及“松林兰若秋风晚”,根据诗文的描述,推断此处兰若应是高僧静修的庵所,或就是上述两寺的下院。相比而言,它是真谛寺下院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在位置关系上,真谛寺离杜甫住过的瀼西宅和赤甲宅都更近一些。
杜甫居留夔州时生计状况的经济分析
《东瀼水流域杜诗相关地面示意图》
上面这幅示意图引自简锦松《杜甫夔州诗现地研究》第四章第187页。
橘色部分为杜甫瀼西宅旁柑橘林;绿色部分为瀼西田地和在东瀼水对岸的东屯稻田;红色部分是杜甫住过的西阁宅、赤甲南麓宅、瀼西宅和东屯茅屋。从简锦松、陈贻焮、古川末喜三位学者的共同判断来看,所定位置应该是比较准确的。杜甫自永泰二年二月抵夔州,大历三年正月离夔州,在将近两年时间里,他曾先后四次搬家,先从西阁迁赤甲,后从赤甲又迁瀼西和东屯。杜甫在瀼西宅旁边购入了四十亩果园,种植了千株柑橘树,宅前还有面积不小的菜地;此后,他还督管了夔州使府在东屯的官营稻田。
这里所要讨论的经济分析的问题,要从杜甫的《写怀二首》说起,这首诗写于大历二年的十二月。东屯的稻谷在前两个月已收割完毕。
其一:
劳生共乾坤,何处异风俗?
冉冉自趋竞,行行见羁束。
无贵贱不悲,无富贫亦足。
万古一骸骨,邻家递歌哭。
鄙夫到巫峡,三岁如转烛。
全命甘留滞,忘情任荣辱。
朝班及暮齿,日给还脱粟。
编蓬石城东,采药山北谷。
用心霜雪间,不必条蔓绿。
非关故安排,曾是顺幽独。
达士如弦直,小人似钩曲。
曲直吾不知,负喧候樵牧。
首联“全命甘留滞,忘情任荣辱”句,杜甫是联想到了《文选》中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又读庄老,重增其放,故使荣进之心日颓,任实之情转笃”。他感叹世间之人都在逐利谋生,自问“何处异风俗”,哪里不是这样子的呢?中间“朝班及暮齿,日给还脱粟”一联,意为:如今我已颓年暮齿,挂名检校工部员外郎辱列朝班,也还能领到每日需要脱壳的糙米。接后“编蓬石城东,采药山北谷”一联,意为:我也在白帝城东住着间茅屋,在北边的山谷采药。
其二:
夜深坐南轩,明月照我膝。
惊风翻河汉,梁栋日已出。
群生各一宿,飞动自俦匹。
吾亦驱其儿,营营为私实。
天寒行旅稀,岁暮日月疾。
荣名忽中人,世乱如虮虱。
古者三皇前,满腹志愿毕。
胡为有结绳,陷此胶与漆?
祸首燧人氏,厉阶董狐笔。
君看灯烛张,转使飞蛾密。
放神八极外,俯仰俱萧瑟。
终然契真如,得匪金仙术?
第四联“吾亦驱其儿,营营为私实”,意为:我也驱使两个儿子,去为自家奔些私利(私财)。与其一首联的“劳生共乾坤”相对应,杜甫很可能是将该年收获的剩余稻米卖去了集市。此前杜甫又作有题为《锦树行》的歌行(我推定该首作于该年十一月,与简锦松将之定为永泰二年的时序不同,但同样是在秋收过后的晚秋或初冬),诗中有“飞书白帝营斗粟,琴瑟几杖柴门幽”一联。结合着这两首诗就可以推想:杜甫应该是派遣两个儿子将东屯收获的剩余稻米卖去了集市(瀼西有东瀼水的河口集市,奉节县又有西市,两处都可以出售)。处理售卖这些事,老杜自己并不抛头露面,而是吩咐两个儿子宗文和宗武去做的。这年宗文十八岁、宗武十五岁。
杜甫此前应该早有联络谋划,将所售粮食交托给夔州使府或奉节县内负责管理市集的衙官(很可能就是杜甫在夔州结交的友人孟家兄弟,他们一个排行十二,为仓曹,一个排行十四,为主簿),而集市上也必有作为具体售米对象的过境客商或当地米商。儿子们不时回来东屯报告米价的行情情况,杜甫觉得米价可以接受的时候,就飞书一封让儿子们带去城里,让委托人出售。事实上,杜甫初到夔州时就很关心大米价格之类的物价情况,曾向将赴扬州的胡商打听米价的贵贱。推定作于永泰二年(766年)九月的《解闷十二首》其二就描述过这样的举动:“商胡离别下扬州,忆上西陵故驿楼。为问淮南米贵贱,老夫乘兴欲东游。”所以,杜甫早就与夔州的客商多有接触,很可能是将稻米卖给了出入瞿塘峡的商贾估客,而不是本地人,因为这样能售得一个更好的价钱。
此外,其一还有“采药山北谷”句,可以推想,彼时售出的除了稻米,应该还有在山北谷采集的药草药材、四十亩甘林的柑橘和菜地里多余的蔬菜。
杜甫早先旅食长安、避难秦州时就采过药草,以卖药维持生计,寓居成都时也开辟园圃种过药材。在考古发现的唐代吐鲁番文书里,保留有中唐时代药材价格的记录:一个处方六味药各三小两,极普通的生药需要一百文左右,在玄宗时代二十文可买一斗,也就是说一副生药可买五斗米。因此,杜甫那时会采集哪些药材,也使人产生很大的兴趣。
这些经济活动的展开,保障了杜甫一家在夔州的基本生活,在没有优厚俸禄的情况下,就此也筹措到了出峡的旅资。他并非单方面依靠高官朋友如夔州刺史柏茂琳和朋友们的经济援助。即便是大诗人,也不可能脱离实际生活,为了养活自己、求得出路,杜甫必定花费大量时间从事了这样的经营活动。居留夔州这段时间,杜甫虽然身体多病,精神上却表现出极为务实的一面,这无疑是表现其人生境遇的很重要的面向!夔州时期是杜甫创作的高峰期,他在诗作中表现出来的精神自立,与他在实际生活中的自立图存完全是一体的,两者并不矛盾。
综合目前所搜集的研究资料,推想杜甫居留夔州时的生计来源和出峡旅资的构成是(包含获赠物):
1、检校员外郎作为候补官员每月可领到的禄米;
2、夔州刺史柏茂琳所分的月俸;
3、督管东屯所得稻米卖去集市或客商后的入账;
4、采药后出售生药材的入账;
5、瀼西甘林的柑橘卖去集市或客商后的入账;
6、瀼西菜地多余蔬菜卖去集市后的少量入账;
7、其他官僚友人偶尔的接济,直接资助或有两三笔;
8、在柏茂琳之前权领夔州的江陵节度使崔卿派园官送来的蔬菜;
9、接替崔卿的夔州刺史柏茂琳派园官送来的甜瓜;
10、诗作中没有提供线索的其他来源。
杜甫是中国古典文学史上的大诗人,其地位一如莎士比亚之于不列颠。但是,大诗人并非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如若整日吟诗作画,生活还无忧无虑,按旧时代的俗语,这样的人就是“依附的门客”,照现代通行的说法,那就叫“被供养的小资”。杜甫首先应该是一个“可以被理解”的人,一个嵌入了实际生活空间的凡人。故此,了解他的实际生活状况,乃探入其心灵构造、描摹其性格特点、叙述其行为抉择的关键一环。我的目标,即以小说为载体,努力复原其生活境况的构造机理,进而去探索他内在的丰富的心灵面貌。
文字生涯亦如结网捕鱼,不是网做得越大越好。大而疏空,反而可能连小鱼小虾都捞不着。训练眼目手段才是最要紧。杜甫《戏为六绝句》其四说得最为恰切:“或看翡翠兰苕上,未掣鲸鱼碧海中”。所以,在小说创作的路径选择上,须切忌以“以小说注诗”,或者“纯为作传而虚构敷衍”。张大春的《大唐李白》或就有这些个毛病,这部小说篇幅上有些失控,最后写成了漫漶的四卷,实在也是过于冗长。
作者 | 马鸣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