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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推磨”那些事儿
文丨韦学忠
上小学时,我有个同学名叫“小磨子”,名子听起来太土气,我曾问他,“你怎么叫了这么一个倒霉的名字?”他说,家里大人说,自己是在家人推磨(加工面粉)时出生的,故而起了这个名字。噢,原来他的名字与推磨有关。
推磨的事儿已远离人们的生活几十年了。如今我们吃的大米、白面是由大米加工厂和面粉厂用机械将水稻、小麦通过加工而成的。但在我小时候,每家吃的大米和白面都是自己家加工的。其中加工面粉是最麻烦的事,加工面粉的过程主要是推磨的过程。是将淘洗、晒干的小麦用石磨一遍一遍地磨、一遍一遍地罗,最后成面粉和少量麦麸。加工20斤小麦得花上半天时间。
我推过磨,我感到,推磨算得上是一桩最辛苦、最缠人的活。旧时,极少数条件好的家庭,推磨是由驴来完成的,但绝大多数家庭养了耕牛,没有条件再养驴,推磨只得靠人工了。自50年代中期以后直至改革开放前的“大集体”时代,农村几乎都不养驴了,家家都是靠人工磨面粉。我家主要由母亲和十五六岁的姐姐来操劳推磨的事。当时八九岁的我起初觉得推磨能将如此沉重的石盘转动起来——“很好玩”,同时,在母亲和姐姐推磨时,我也想为母亲和姐姐“搭把力”,于是双手握着母亲的推磨棍外端用力推了起来。为此,母亲还表扬了我,说我“能干”。我人小,个头小,磨头和我差不多高,只能将双手放平向前推。不过,四五圈转下来我就再也不干了——感觉推磨又累又缠人,枯燥无味,毫无乐趣。让母亲白表扬了我一场。姐姐比我大几岁,比我懂事,姐姐不离开,始终陪伴着任劳任怨的母亲将磨继续推下去。
没有办法,要吃饭,磨就得推。到我上初中时,放学后或星期天,每当赶上家人在推磨,我就不好再躲避了——长大了,懂事了,没有理由再逃跑了,怎么着也得走过去帮着推,抱着磨棍一圈一圈地转。我切身体会到推磨与走路不同,一是走路能边走边看道路两边景物,让人有新鲜感,走上十里八里也不觉得累。而推磨则不同,推磨走的是圆圈,也没有景物可看。为节省地方,磨一般都支在小房子里(如锅屋或牛房),空间小,窗户也小,陈设单调,光线暗淡。转一圈看到的是门——窗户——黑暗的墙角——罗面的大匾子,转两圈还是门——窗户——黑暗的墙角——罗面的大匾子……几十遍、上百遍地重复着,枯燥无味。二是石磨在转动时发出“嗡,嗡,嗡……”的声音,沉闷、单调,毫无音乐感。我转磨转,我走墙退,让人昏昏欲睡(但又不能打瞌睡)。三是走路有终点,而推磨转了一圈又一圈,循环往复,没有终点,只有把当天要磨的麦子磨结束才是“终点”。我和姐姐用力地推,母亲用葫芦瓢将磨下来的面粉和麦麸的混合物从磨盘上一瓢一瓢地放进大匾子的箩筛里罗,罗筛在滑道上来回推拉,磨屋里雾气腾腾,母亲的头巾、眉毛、眼睫毛上都是飘落的面粉的粉尘,白如染霜。不用说,我和姐姐的头上和衣服上也不会干净到哪里去。我不时地往磨头上看,怎感觉磨头上的小麦或麸皮下得太慢,心想如果能下快一点,不就可以早结束了吗!但母亲反而认为下快了,麦麸太粗,面粉不容易磨下来。她在磨孔里插上几支筷子——减小磨孔口径,让麦子下慢一些。我心里暗暗叫苦,但完全相信,母亲这样做有她的道理,绝对有必要。母亲将罗下面粉后的麦麸倒到磨头上,我们抱着磨棍再推。通常要磨上4至5遍,20斤小麦只剩下3、4斤麦麸时才算结束,汗流浃背、疲惫不堪。每当推磨结束,我都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一口气。那个年代,生活艰苦,我们平时吃的多为粗粮、山芋或南瓜稀饭,偶尔吃上一顿玉米粗面饼,我推磨的最大动力就是为了能吃上几顿白面馍或面条,不然,推磨这样的活计我才不愿干呢!
如今,推磨的事早已成为历史。偶尔看到石磨、石碾、石磙等这些传统的石器时还在想,这些石器的发明、制作都是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千百年来对人们的生产、生活起过重要作用。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新中国建立70年来,国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经济繁荣,科技发达,人民幸福。如今,耕地、播种、植保、收割、脱粒、运输、农产品加工等已全部实现了机械化或电气化,大量的繁重的体力劳动已全为机械所取代,肩挑人抬的时代过去了,传统的农具、器具、石器被淘汰了,这些东西成为了“古董”。
我端详着这盘石磨,内心产生诸多的感怀……
编辑:董祖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