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诗歌●名家有约】叶德庆 ▎冬雪（组诗）
【名家简介】叶德庆，现居上海。诗作刊发于《诗潮》《诗歌月刊》《延河》《鸭绿江》等报刊；出版诗集《天砖》《人间袈裟》；入选《中国诗歌年鉴2018-2019卷》《2019年中国诗歌排行榜》。
我曾经梦中回到
小时候的雪地
那些在天上、空中漫漫起舞的雪
经过湖泊和芦苇荡
小心翼翼的落在烟火四周
那时候，一盏昏暗的路灯
可以从街头照亮至街尾
我趴在窗口，朝着玻璃哈一口气
父亲的身影从纷纷大雪中走过
我一直听着雪声
一直和父亲的鞋对话
而今天
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味道
雪和人交织的情愫
那种久远，永远印在
我和父亲的生命中
刚才
我画在玻璃上的那张脸
开始流水了
泪一样的水
再也没有见过从前的雪了
再也见不到父亲的雪中背影
那时候的雪啊
很大
很干净
冬暖
轻轻推开房门
母亲蜷缩在被子里
拽一拽被子
留给我坐的地方捂暖和了
一盏白炽灯在天花板上
一根灯线在母亲的床头
电视机里下着雪花
时时发出滋滋的声音
母亲一直不让换一台新的
每天摸索着遥控器
想找一个说话的人
抚摸着我少了许多的头发
躲不过去的沧桑与失落
又让母亲担心
我俯身看着母亲
为母亲拢好被子
盖上大衣
今夜，我的大衣抱着母亲
暖和地睡一夜
拉煤
父亲从工厂借回一辆三轮车
车上载着雪花
拉着我去买蜂窝煤
车上载着我和雪花
父亲往三轮车上装煤
一百零四个
一家人一个月的煤票
一百零四朵雪花
回家的路上
父亲推着三轮车的龙头
我推着三轮车的屁股
爷俩推着一座煤山
煤山上沾着白白的雪花
每过一块石板都像过一道山
父亲吃力的拉着一车蜂窝煤
拉着一百零四个太阳
外婆
那年冬天的一个傍晚
外婆还是老样子，倚着朝北的门
看着北方。那里有一条进村的路
二十多年前，外公从这里逃荒
北边镶门的土墙快垮了
舅舅总是说，是外婆靠垮的
靠了二十多年
我是外婆带大的
冬天睡在外婆的脚头，给外婆暖脚
我偷看过一次外婆的三寸金莲
好长好长的裹脚布，白色的
冬季天黑的早
外婆点好煤油灯，扶灯打水
小脚一走一晃的
起初我以为是风在吹，灯在晃
外婆从灶台走到睡觉的房间
舅舅又在吼：“捻子挑小一点，费油”
外婆的眼睛已经贴着煤油灯了
我和外婆共一盆水洗浴
脸盆是铁皮的
脚盆是木的
每次外婆洗完
我坐在矮木櫈上洗脚
我看见外婆在一个脱皮的红色梳妆台前
照着半边麻麻点点的镜子
有时放下发髻
我的外婆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舅舅又在外面喊：
“把灯吹了睡觉，费油”
外婆一声不吱
把煤油灯捻灭了
还乡
太阳还在山的被子里
温柔、细腻、淡香
渐渐鼓胀
每个凹凸的背后都是一轮火红的太阳
西边还有一轮未沉的月亮
白鹭蚀骨的地方是必经的山口
没有文字的路牌可以恒古
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一棵扛着太阳自转的向日葵
一朵早开的花找到灵魂
等待下一个春天魂兮归来
风厢来回拉动
火柴擦亮柴火
窜出灶口的火星有点灵魂的样子
柴米油盐和蔬菜，成熟在每一个早晨
所有的出发都是归途
那年草根率领宗亲浩浩荡荡
一夜秋风，从砖缝中摸出藏好的钥匙
回到原来的日子
被子是一根长长的线缝起来的
连着被里被面
还乡的人是一枚行走的粗针
一条乡道，连过山里山外
衣锦还乡也好，邋遢也罢
每一个外出的人
都是从乡里借出去的
安徽诗歌编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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