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闽散文:去白云深处 与造物游

温家宝总理任上有一次讲话,曾引用南宋朱熹题在漳州白云岩理学名对:“地位清高,日月每从肩上过;门庭开豁,江山常在掌中看。”而许多人,可能不知道这副对联的横批“与造物游”,朱熹作为远承孔孟之道,集北宋周敦颐、程颐、程颢、张载、邵雍“五子”之大成的儒家理学大师,对联反映其儒家积极入世的精神;而“与造物游”,则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朱熹一生先后二十七次辞官不就,说明他的人生追求,深受道家老庄之道影响,特别是《庄子》开篇《逍遥游》,文中庄子认为,人生的最高境界,在于追求“与造化者同其逍遥”的境界,也就是要像天地万物般的自然祥和、宁静自足,却丰富精彩、巧妙愉快的意境,而不是世俗的权利、名位、功禄等。但多数世人对这种“与造物游”或“与造化逍遥”的意境并无深刻体会。朱文公所推崇的庄子“与造物游”,点醒了儒家士子所追求的“读书做官梦”,引导世人身心除了“经风雨、见世面、循日月、看江山”积极入世之外,精神上应该向往更高的境界,“与造物游”,学习庄子不为造物所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打开人类的心胸,丰富人类的认识,游物于造化,产生超超自我向往,因为人的本身也是一种“造物”,可以登高望远;但是,能不能跳出“我”外看我,“我”外“逍遥自在”呢!

朱熹题在白云岩紫阳书院名对之上的“与造物游”的文化渊源,不离庄子的《逍遥游》。因为朱文公深谙庄子这里的一点道理,庄子在《逍遥游》中的境界已经跳出白云岩的“地位清高”或“门庭开豁”,而是达到一种“我外看我”、“山外看山”的新境界,是以“价值目标的差异所产生的强烈对比”为讨论方式,打破世俗的自满心态为说理目标。在庄子的那个时代,一般的知识分子要不就汲汲营营地追求功名利禄,要不就孜孜不倦他推销自己的技艺理论,几乎所有自以为有头脑有思想的人,都生活在自己想要追求的目标的束缚中。为什么会这样呢?那是他们都认为自己所追求的东西值得追求,因而一往无前、矢志不逾地投入角逐,在官场、市场、情场、名利场等出人头地,当他们满足的时候,马上失去了追求更有意义的成功目标,产生茫然不知的无聊:当他失败的时候,又会陷入失落的自责或无尽的痛苦之中。

朱文公的“与造物游”,关键点是将自己融入物化的世界,人只是天地间一个瞬间的生命现象,而这个“人”对于命运中的贫富贵贱应该看开看淡,如此才能“游”出人生的新境界;当年,庄子作为蒙县漆园的管理员,位卑职轻却心意悠闲,甚至太太去世了……还鼓盆而歌,被友人斥责为无情,实际上庄子是大悲若喜,仍然处变逍遥自适,“死亡”是普天之下人类的无奈,而鼓盆而歌似乎另有深意,也如佛陀所说的,离开这充满缺陷与不足的“娑婆世界”,堪忍不下而去西方极乐世界,难道不应该“鼓盆而歌”吗?人如果参透了王羲之《兰亭集序》文中说的“生死之事”,则能处变不惊,置死而生,活得“逍遥自在”,甚至风光无限!虽然朱熹有强烈的反佛排佛思想,但是题写在白云岩上的“与造物游”,已经追崇了道家庄子的《逍遥游》境界,也暗合佛禅“无我”与“随缘”真缔……如何在人世间“与造物游”,苏东坡有叹“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正如王安石诗云“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从哲学与美学的观点而言,“与造物游”要求我们,不要执着于一时或一物,也不要执着于个别对象的审美方式;正如苏东坡先生的高论:“凡物皆有可观,苟有可观,皆有可乐,非必有怪奇伟丽者也。”,因为我如果执着于一物,“游于物之内”自其内观之,物就显得又高又大。物挟其高大以临我,我怎么能不眩晕或迷乱呢?如人唯利图,此人巳经失去了人的初心或灵性,因而所表现的无一不是一种“利”的奴仆或“物”的役物,西方“金钱拜物教”下的人此时,已然是一种“经济动物”而已!人如果不能役物而为物所役,只能“困顿”为一种变异的社会怪象,人作为高等动物,此时就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发展了!苏东坡先生说,他一生仕途坎坷,生活颠簸,却能无往而不乐,就是因为能对“官帽子”游之物外。“游之物外”就是不要把人生追求的对象化局限于具体事物,更不要把对象化的要求变成对某物的占有欲。结果反而为人生打开了无限的广阔天地。朱文公一生经历与苏东坡十分相近,不同的是朱文公曾二十七次辞官,而苏东坡却三次遭谪流放,朱文公“造游”出影响官方八百年的理学,苏东坡“造游”出唐宋八大家的文学。从此中国人的对造化的追求,大体上也只有两科:文科与理科……

归去来兮,去白云岩山上,透过山涧的棠荫漏月,与林中之宿鸟谈天,与池下的游鱼说禅,耳得之天籁清音,目遇之自然秀色,这儿取之无尽,用之不竭的,还有46种9896株原始植物之造物宝藏,散发出唐风宋雨的森林吧氧,这便是在白云岩“与造物游”的乐趣和美感所在,嘿嘿!

2019年7月20日

梧闽风采


郑亚水,笔名梧闽,自号"山石码'',毕业于厦门大学政治学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先后由漳州市图书馆出版《秋水白云》、《西方国际政治研究》、作家出版社出版《白云深处》、海风出版社出版《月泊龙江》等书籍,散文作品并入选《中国散文家大辞典》(作家出版社)。

2001年中国东欧经济研究会授其《企业文化一一现代企业的灵魂》''优秀社科论文一等奖'',并入选《中国改革发展论文集》(北京希望电子出版社);2009年11月,该论文被清华大学收录《n<1知网空间》智库咨文。

2009年9月《新文化泛思》入选中央党校全国思想政治工作科学专业委员会编审的《科学发展观学习与实践文集》;《<兰亭序>拾遗》一文于2010年9月入选《中国散文家代表作集》(作家出版社),并荣获2010年度中国散文学会“中国当代散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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