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 布衣：规矩 / 开普饭

规矩

布衣

　　煤矿工人俗称挖煤窑的。挖煤窑的，都是清一色的男人。大江南北、山东山西的都有。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没有规矩不成。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原来大伙听老马的。老马是采煤队队长。他给大家立了很多规矩，譬如爱岗敬业、担当奉献等等。他让别人奉献，他不奉献。别人在井下辛苦，他在井上玩浪漫。他妻子和他是高中同学，俩人一块从农村来到煤矿，一起吃苦、打拼，好不容易熬出了头。老马却撇了腿，逼迫爱人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很多人为老马爱人抱不平，说老马只能同甘苦不能共患难。

　　此后老马说话大打折扣。大家的心散了，生产任务便一落千丈。生产任务完不成，不仅影响老马，还影响大家的收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会儿，老范站了出来。“我们挖煤不是为老马挖的，是为自个儿老婆孩子挖的。” 老范说，“老马在不在，我们都应干好工作。”

　　老范为人实在，一句话落到地上能砸一个坑，从不违约从不食言，在工友中很有威望。工友张新来爱人患病，拿不出医疗费，眼看着人要耽搁了。老范拿出了两千块钱，帮他办理了住院手续。还有吴来福，除了下井就是赌博，每月工资都扔进了赌窝。爱人闹，孩子哭，眼看着就要妻离子散。老范逼着吴来福认罪道歉，写了戒赌保证书。在工作上，哪个岗位工作吃紧，他就出现在哪里。帮人撩煤、背顶、修理机器、移动支架溜子……样样拿得起放得下。老范是验收员，没具体岗位，有技术优势。很多人说：“李四海，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做？”老范与工友约法三章。一是干工作要积极，越是生产被动，越要拿出啃骨头、不服输的精神。挖煤人的价值，就在多出煤、出好煤。二是要注意施工质量，任何人不得耍奸溜滑。施工质量事关生命安全，决不能麻痹大意。三是大家要相互操心、相互补台，不能拿生产任务开玩笑。完不成任务，就没月度奖。有人问：“如果有人违反了章约怎么办？”“那还不好说。”老范说，“逢年过节，甭想再跟咱们一块儿搅和。”老范这招绝，随口这么一说，看似没约束力，其实杀伤力极大。煤矿娱乐少，很多人下班扎堆混圈子，一块儿吃喝拉撒，一块儿溜达、喝酒、玩牌。如果谁被踢出了圈子，就成了没有诚信、不受欢迎的人。譬如老马，在大家眼里就没有诚信、不受欢迎。很多人附和：“行，就这么定了。”老范说：“只要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有人提醒老马，要他悠着点老范。老马为了让人明白谁是队长，拿老范当鸡捋了他的职务，要他和其它人一样，在采面上干具体活。张新来、吴来福为老范抱不平，要新仇旧恨给老马一起算。“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老范拦住了他们，“为非作歹的事，咱们不能做。”“那你的工作怎么办？”吴来福说，“不行，我们都休息不上班，要老马难堪。”“都不能休息。”老范说：“咱拿工作赌什么气啊。”

　　有了老范的带头和约法三章，产量任务上来了，奖金也跟着水涨船高。分配奖金，老马独自拿大头，小头给大家撒芝麻盐儿。很多人不满，却又无可奈何。矿上来区队调研经验。职工大会上，老马侃侃而谈，说来说去都是自己的功劳，与工人的勤奋无关，与老范的章约无关。老马说客观条件不好，采面断层多、老巷多，顶板破碎，割煤不容易，我就以身作则，以上率下，盯在现场。老马说面对困难，缺乏动力，我就在分配上想办法上举措，把工资向一线倾斜。

　　调研领导在主席台上听，工人在台上听。老马每说一句，台下就嘘声一片。调研领导制止了大家的嘘声，问大家完成任务的真正原因。张新来说：“能月月完成任务，是因为有老范。”众人七嘴八舌地把老范推到了前台，说：“老马自私自利。老范为人着想，才是名副其实的带头人！”

　　年终，区队民主评议，有人一声吆喝，齐刷刷地把老马评议了下来。又一声吆喝，齐刷刷地把老范评议了上去。老范成了全矿第一个民主评议上去的区队领导。记者采访一时风光无限的老范。

　　“人无信不立，事无规不圆。”老范思索了片刻，才说：“当领导无论职位大小，必须得守规矩。要不，就不会有群众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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