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影：黑帮史诗《无间道Ⅱ》，吴镇宇与金像奖的意难平

「在文字中证道。——唐泪」

巅峰的七十、八十年代过后。

每过一个十年，香港电影就衰减一分，这当然也是符合规律的。

随着九十年代中期，成龙、周润发和李连杰这几个天花板级的演员出走好莱坞，跨越两个十年的「双周一成」之间的争霸缓缓落幕，此前被压制的其他演员开始绽放光芒。

周星驰作为仅剩的巨头，实力强大一如往昔，每次出手，皆可傲视群雄。

而如果从历史票房数据角度观察，香港电影在九十年代的拐点，其实是从1992年开始的。

这一年被称作「周星驰年」，当年他一人包揽票房榜前五，同年度两次打破自己的票房纪录，而十大票房榜的最后一名也超过了三千万，即唐季礼执导，成龙主演的《警察故事Ⅲ超级警察》。

1995年之后，前十榜最末一名跌破两千万，至世纪末则几乎跌破千万，而在1998年《风云之雄霸天下》豪夺4153万票房过后，连续两年的年冠数字都颇不理想，1999年周星驰的《喜剧之王》不到三千万，2000年刘德华的《孤男寡女》亦只得3500万。

整个电影圈开始人心惶惶，「救市」变成了一个热词。

在这个背景下，催生了四大影帝齐集的《无间道》出现，影帝包括三位「老牌影帝」曾志伟、黄秋生和梁朝伟，以及一位「新晋影帝」刘德华。电影成功创造了一部警匪经典，亦催生了一批跟风之作，比如《黑白森林》、《黑白道》及一些不知名的小成本之作，其后卧底题材类更是层出不穷。

2002年，《无间道》上映，以5505万票房夺得当年年冠，勉强达到上个世纪中期《赌神2》和《红番区》的水准，但影市其实并未得到任何提振，下滑趋势一如往昔。

而与大声嚷嚷「救市」的《无间道》不同，默不作声的周星驰则几乎凭一己之力在独撑大局。

他在两千年代三次出手，夺得三个年冠，两度打破纪录，其中首次超过六千万的《少林足球》更在《无间道》之前一年上映，三年后的《功夫》再次创新纪录。

所以无间道的「救市」之说并不怎么充分，相反，其在港片历史积淀之上，因剧本的精巧出新和表演能力、技法的更迭进步，反而更值得称道。尤其梁朝伟的表演，在华语影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众所周知，《无间道》剧本的灵感来自吴宇森的《变脸》。

麦兆辉提出了最初的创意，并写好一个完整的剧本，寄给庄文强，庄文强修改一遍再寄回去。后来刘伟强又提出增加一个黑帮反向卧底的线索，这个创意将剧本再度加强，但是将十年前吴宇森《辣手神探》的经典情节原锅端来，就未知是谁的主意了。

剧本有了，接下来的难题是投资。

香港电影其实一直都以小成本运作为特征，所以在场景和服化道方面并不考究，但这其实也是港片长久以来的弊端，显得粗糙不够精巧。在这一点上，《无间道》算是开了一个好头，待到又十年后的《寒战》，剧本的严谨与摄制的考究又再更进了一步。

兜来转去，香港寰亚电影出手了，以超过2000万的投资敲定了这个项目。

多方合力，锻造了这部警匪经典作品。

其后不到十个月的时间，《无间道Ⅱ》火线上阵。

而又仅两个月后，《无间道Ⅲ》卷土又临。

一年之隔，几乎原班人马的系列三部电影就齐集上映。

这个速度，可能也只有香港电影能够做到。

相对系列第一部，号为前传的《无间道Ⅱ》更象一部黑帮史诗作品。

剧情以尖沙咀黑帮倪家为中心展开，虽延续首部的相互卧底渗透思路，但视角聚焦在了黑帮的内部争斗上面，警方戏份更像一种辅助，退居次席。

说这是一部「急就章」的电影，是因为短短几个月时间里，从创作剧本到拍摄及至成片，而且是几乎两部续集同期，即便是在以效率著称的香港，也颇有些让人瞠目结舌。

所以，在第一部借鉴吴宇森《辣手神探》的基础上，第二部更走偏锋，或是来不及做更多的原创，其间的主架构直接「致敬」了1972年的美国黑帮电影《教父》，这也是很多人说吴镇宇的表演有「模仿」成分的缘由。

但一分为二地看问题。

如果从1888年公认的世界第一部电影《朗德海花园场景》上映开始计算，电影的诞生超过了一百年，期间经典无数，大师级的演员也堪称无数。

有谁听说过，单凭模仿就可以令一个演员的表演登峰造极的事情？

主创团队除了第一部的两位主角，其他人悉数保留，并加入刘嘉玲、吴镇宇和胡军、张耀扬、廖启智五位演员，而核心是黄秋生和曾志伟，编剧将大量有张力和戏剧冲突的戏份都给了他俩。

但最终的结果逆反了。

吴镇宇以第四顺位的角色，反客为主。

而《无间道Ⅱ》给了黄秋生一个类似首部梁朝伟的剧情设计。

黄志诚（黄秋生饰）的上司陆启昌（胡军饰）被炸死那段独角戏，黄花了一分半钟的时间来完成，哭喊与捶胸顿足并举，但远不及第一部梁朝伟那20秒来得让人震撼。黄秋生本身亦以演技著称，然而两相对比，真的是高下立判。

曾志伟亦面临各种选择考验，包括失去至亲这样富冲击力的戏份。

吴镇宇以一场尽心竭力的创作，替代了第一部的梁朝伟，横压全场。

他就像一台拥有精密计算能力的机器，在极其有限的露面时间里，将每一帧画面都变成了他的个人舞台。

这种能力香港亦只有为数不多的演员拥有。

在这部电影里，他彻底丢掉了过去在《古惑仔》、《爆裂刑警》、《枪火》、《茱丽叶与梁山伯》中的或神经质、或粗俗、或暴虐的表演模式，一个全新的吴镇宇走了出来。

其表演冷静、克制，却复又精准无双，这就叫做真正的「创作」。

而倪永孝这个角色，编剧的本意其实是边缘化的，吴镇宇需要的仅仅是走过场和点到为止。

从戏份梳理来看，两个小时的电影，吴镇宇大概占其中不到三十分钟，而且多是碎片化和群戏，连贯性戏份仅寥寥六场，都还算不得独角戏，这是上文说他这个角色「走过场」的原因。

但他演技能力的强悍因之显得更为突出。

所以这部《无间道Ⅱ》，演员表排第四的吴镇宇提名了第二十三届金像奖的影帝。

赛果出炉之前，他一身桃红唐装，志在必得，最终却大热倒灶，输给了《大只佬》的刘德华。

但更苦恼的是，他还得站起来与刘德华拥抱，坐下去之后继续以拍烂巴掌的姿态笑面对人。

多年后，他在接受采访时说，出席颁奖礼是需要演技的。如果是自己得奖该如何，如果是对手得奖又该如何，这其中，其实都是满满的苦涩经验。

然后足足过了十三年，他才得到下一次提名。

今年的吴镇宇，携边缘人题材《浊水漂流》而来。

好运与意难平，其实都是宿命。

而你的努力。

其实每个人都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