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全文】乡关何处
出门在外,繁琐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大脑的内存越来越感觉不够用。而故乡宜川,却一直占着较大的部分,凤翅山,仕望河,南街,党湾,秋林,寨子,壶口瀑布,它们不经意间就跳出来,左右我,挥之不去,历久弥新。
对乡关这两个字的理解,只有出门在外的人才感悟深透。有时侯站在异乡的街头,被异乡的风吹着,你突然感觉该回一趟家了,该到那熟悉的小路上走走了,这种召唤是致命的,不容抗拒的。一抬头,一轮冷月注视着你,它像从故乡宜川赶过来的亲人,清峻的光像严肃的质问,让你惭愧,无地自容,哦,我有多久没回家了,我真是个不孝之子啊!
路途并不远,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就可以到达,但要真正启程绝非易事。有时谋算上好久,临行又被迫取消,那种无奈无以言表。明明母亲在那里,父亲在那里,童年的记忆在那里,却身不由己,无助至极。
随着年龄增长,回故乡的难度更大了。生活给你脊背上不断放石头,让你负重愈发加码,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同学聚会,红白喜事行门户便成了很好的借口,借机可以明正言顺地回一趟,像被大赦的犯人,心情切切。回去了,就急不可待地去想去的地方走走,这儿是彩虹桥,那儿是西桥头,这儿原先是个旧大门,一对石狮子虎视眈眈,如今成了商业步行街。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记忆中的好多事物真的就永远成了记忆,亦梦亦幻,缥缈悠远。
在异乡上街买东西,无意中发现一辆皮卡车门子上写着"宜川xxx"字样,顿感亲切,围着转了好几圈,如见乡亲,真想上去拥抱。酒桌上,当介绍对方是宜川人时,我会立即上前,自我介绍也是宜川的,然后彼此列出些方言俚语,交流一番,笑一笑,不亦乐乎。
面对各种履历表,在籍贯一栏,当我写下宜川这两个字,有一种奇妙的冲动,烙印在心灵深处的归属感再次升高,到达故乡的天空。乡音已改,若干年后,我拿什么证明我是宜川人?我身上有故乡的印记,我不愿意让它们过早剥落。当某一天我回到故乡的田埂,田园荒芜,只有我自己能证明自己的来源,宜川,在我的文字中存续,成为一些闪亮的句子。
最大的失落是:当你走在故乡的大街上,当你走了几个小时,迎面而过的故乡人没有一个认出你,与你搭讪,这种窘迫极具杀伤力,让一个人垂头或丧气,深感不安。是啊,岁月不停地流逝,不停地带走你心中的那些美好,总有一天,当你再蓦然回首,却已四顾茫茫然,两手空空!
今夜,乡关又远,我借着酒劲写下以上的文字,就当将灵魂剥离开肉体,送它回到故乡。我做了这样一个梦:夏夜里微风习习,煤油灯的弱光从中窑里一点一点渗出来,母亲在前院的锅灶上忙碌,正在炒土豆丝,熬米汤,父亲正在擦农具上的泥巴,我们几个小孩子在脑畔上贪玩,狂奔,将几只蛐蛐捉进草编的笼子里。过了一会,母亲在喊:文儿,吃饭了!文儿,吃饭了!
突然,梦醒了。
❖ 作者近照,王锋摄。
本期编辑 | 郑玉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