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深如海绝对原创的文字精神,笔随心,文随情,不从俗,反抄袭。人生的意义,不是得到了什么,而是为世界留下了什么。
Saying:我与唐、洪水多年前是同一战壕的同事与朋友,昨日小聚,唐戏言我应该出散文集,才恍然自己许久未曾写散文了。故提笔写一篇,写在这个已经无人阅读散文的时代。散文是无用的,但可以隽永。
文/如海
母亲很瘦弱,多年来小病不断,常喝些折耳根水、板蓝根之类的自我治疗,似乎倒也颇有些效果。故母亲虽瘦,身体也无大碍,硬朗算不上,也非弱不禁风。烈日下晒过,风雨里奔走,煮饭洗衣,打牌买菜,均能自如,八里小区一带地方她都熟谙得很。偶尔母亲也笑容里透着得意,说自己虽不识字,耳背的父亲即便年轻她两岁,还是远不如她头脑清醒。父亲一向很专横霸道,年老了一样固执倔强。年轻时都是他自己做主,母亲基本没有发言权。而且母亲从未工作过,一直默默地操持着家务,所以母亲很难得收到褒奖。纵然她做得一手好菜来招待客人,赚钱养家的功臣依然是父亲。母亲也不争不辩,心细如发地照顾着我们。所以,在垂垂老矣的时候,母亲发觉自己比父亲更清醒就骄傲无比,走过了大半生,终于可以数落父亲一番了。特别有成就感的事情,就余下这一件了。对母亲而言,可能再也没有比这更畅快的事了。母亲没有上过一天班,她的成就无从寻觅,我们看得到的是平淡无奇的日常,看不到的是她的辛勤付出和功劳。母亲和父亲,算得上那个年代走过来的患难夫妻,年轻时经媒妁之言结合,然后就相互依偎地过日子,一起承受苦难和坎坷。在母亲心里,婚姻都是天注定的,即使父亲偶尔脾气很坏,都丝毫不影响她坚定的跟随。“他是那个脾气。”每每我和姐姐、哥哥埋怨父亲的蛮横时,母亲总会为父亲如此开脱。隐忍、宽容,母亲一辈子都能如此,对家人如此,对凶狠过自己的外人,也足够温和不予计较。与人为善,是我从小到大,看到母亲从未变过的特质。家是小的,在母亲心底却是最大的,和睦地生活,或许比什么都重要。很多时候我们谈论爱情,但在母亲的那个年代,在同一屋檐下之后,就是铁打不动的亲情。母亲虽不认识字,多年下来,也能用自己的方法识字。她有一个小本子,纪录着家人和亲戚的许多电话号码,人名有些是父亲帮忙写的,有些是她用自己的标记记的,文字和数字歪歪斜斜,但清晰可见。母亲常常翻阅它,和远方的人家长里短地聊。最神奇的是,当她慢条斯理地接起电话的时候,我偶尔瞥见的,大都是没做任何备注的号码,(母亲在老年机里也没法写人的名字),母亲立即知道对方是谁。“张莲英啊?”母亲十拿九稳,毫不含糊地说出对方的名字。那一刻,我觉着母亲博闻强识,记忆力超群。一串串数字,仿佛刻在了母亲的心里,烙印深沉。我片刻间充满愧疚和自责,自己何曾有过耐心和她聊天呢?宁愿窝在沙发里无聊地刷着手机,还特别不耐烦母亲的唠叨。因为一些缘由,我给母亲和父亲换到了新房子里,远离了之前住的地方。新的地方多了许多陌生,母亲很不习惯,甚至有些恐惧。楼下没有了熟悉的拉家常的太婆,没有了一起去坐高电位的伙伴,出门也没有了方便的菜市场。直到父亲办理了免费的公交卡,可以任意出行,母亲方才觉得坦然和舒心了些,可以尽快的熟悉周围的状况了。但母亲的骄傲变得没有了,随之而来的是不自信和畏惧。她说是不是过70了,就会有些痴呆的倾向了,觉得自己变傻了。出门记不得路,容易忘事,不像以前连春熙路都敢去,还一个人回到了家;若父亲不在,她都有些不敢出门了。我不相信,对她说是自己想多了。母亲还是慌张。她说有一次她进电梯之后,明明门禁卡刷了的,但7层的按钮就是没亮,亮的是3层的。母亲觉得不可思议,一定是自己脑子不好使了。我说哪有,因为以前在八里小区住3楼,很少坐电梯而已,慢慢就习惯了。她仍然很沮丧和惶恐。母亲嘀咕不信,寻思良久,坚持说还是自己的问题。过了一会,她又给我说了一件“大事”,觉得足以证明自己老了,不清醒了。她说还有一次,她坐电梯出门,出电梯的时候一片漆黑,她才反应过来到了负一楼。然后她彻底懵了,不知道怎么办。我说,很简单啊,按电梯再坐上去到一楼,或者到家的7楼都可以的。母亲说我不知道啊,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打电话给你爸但打不通。后来等了很久,终于有人进电梯,自己才终于逃回来了。说起惊险,母亲很是后怕,仿佛经历了一次巨大的劫难侥幸逃脱。母亲的恐惧是真实的。我能感受到,她谈论此事时的不寒而栗。黑暗,也许对老人而言是极其恐怖的。一种面对黑暗的无力感,足以让母亲彻底的绝望。在我看来很小的一个失误,在母亲那里,误入负一楼却如同坠落无边无际的深渊,无助绝望。康德曾说,老年,好比夜莺,应有他的夜曲。越来越衰老的母亲,在时光荏苒里越发地感到不安。我盼望着这种不安的消除,就像她曾为自己的孩子引以为豪一样,她也能保持对自己的自信,母爱博大,其心如日月星辰般璀璨。世界上的一切光荣和骄傲,都来自母亲。这曾是对母亲最恢弘的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