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岫:写字画画岂能有求必应?
写字画画的事,岂能有求必应
不久,笔者因在中央电视台海外台(后改名中央电视台第四台)《诗书画》栏目担任嘉宾主讲, 邀请康殷先生到场漫侃书画;休息时,又听大康说起“邀请五老写省级领导诗文”事。大康说,“书画家不能啥球扣过来都鱼跃。咱先不讨论对写字画画的尊重与否,但总不能你叫写啥就写啥吧?又不是坐饭馆点菜……”。大康讲话幽默,大家都爱听,也想知道结果,围上来一问,大康笑道:“那球飞过来,我立马给他们扣回去了……”
后来,风闻其中有位省级领导不相信启功竟然敢拂地方顶级的面子,初夏携秘书赴京开会时,又到北师大求见,通报时秘书强调说“我们省长是不轻易见人的”,启功立即回答,“正好,我也是不轻易见人的……”(此非故事,已经启功先生秘书侯刚先生证实)。会面没成,那名家书法展后来好像也没了下文。
林岫书作
三老没有“有求必应”,虽有各自为人处事的道理,但维护书画家独立品格的尊严,坚持“择善必精,执中必固”(《尚书引义》名言)是一致的。君子持重人格,都有“择善而从”的选择标准和自由。如果不但“择善必精”(选择自认为最正确的),而且在践行中还能“执中必固(坚持正确的选择执着不移)”,应该令人肃然。
林岫书作
书画界传闻赵朴老的墨宝好求,美誉为“赵菩萨”,其实朴老为人处事自有“定心明识”的准则,对那些虚诳各种理由或者假借公需旗号的索取墨宝者也是“摒却贪念”“拒绝妄求”的。壬申 (一九九二)九月十五日,朴老访问嘉峪关时,当地政府请求朴老题书“嘉峪关”三字,以便换下民国时期蒋介石题写的城关大匾。当时大案上文房四宝和茶水瓜果已备,官员们恭敬列队,朴老见状, 立即谢绝道:“改变历史文化的本相,就是否认原本的客观存在。蒋介石已经写过‘嘉峪关’,这已经是历史了,改变它做什么?今天你改一下,明天他改一下,还有真实的历史吗?
林岫书作
吾国书画史上有多少艺友间挚诚把臂的佳话美谈,至今令人感动传颂不已。真担心像书画家陈师曾与齐白石、作家傅雷与书画家黄宾虹、林散之与种瓜老人邵子退那样坦诚到可以当面直陈浅深的书画益友,会稀缺得成了绝版。捧读书法家林散之寄与邵子退的“画成君不到,明月待三更”等诗,当不难理解什么是艺友知音的布衣深情。每思及此,眼前总会浮现甲子(一九八四)秋暮退老病逝后林老连日痛哭的情景。当时刚刚送走退老,散老嚎啕如小儿,哭喊不绝:“以后什么都不写了!不写了!不写诗不写字,写了给谁看啊?没人懂,也没人跟我说话了……”其恸声悲怆有过于荆枝常棣之情。
书画艺术的苦行修炼,是寂寞之道。书画艺术的发展和繁荣中,如果淡化了艺人间的嘤嘤相鸣,稀缺真情滋润的文化绿洲会严重沙化。必须等到身陷罗布泊沙海举目无亲时,才感到益友同道间真情相慰相励的可贵吗?现在艺术家之间还有多少这样的良友同道?事实上,不能真心实意评鉴同道的作品,也不可能听到同道评鉴自己作品的真实声音。
林岫自作书画
大约就是这样,谁都企望在当今艺界做个不得罪人的“好人”,偏偏又接纳了虚情假意,让名利的摩擦挤兑和嫉妒攻讦充斥艺界,在污染伤害艺术环境的同时,也污染伤害了艺术家自己。闻过怒起甚至谩骂,不是事端双方的私事小事,也不是可供闲观的街头打斗好戏。既然关系着是非正误,就会影响圈内外公平公正的论断,信不信由你。
更要命的是,如果拒绝批评和放纵谩骂的同时,又放任或无视吹捧炒作,让“书法大厮”忽地都夸张成“书法大师”“书法思想家”等,这不仅会成为危害正义的消声器,其污染艺术环境的次生危害还将远超一般善良的艺术批评家的估计。当艺术批评逐渐消融了豪情大义,艺术环境变得无法亲近,处处都弥漫恶恶相与滋生的有害雾霾,让明哲保身设防的壁垒八方耸立,于是渐次拉开了艺术家原本应该真挚亲密的距离,结果反而谁都做不成“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