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边漫话之炉城图说-镜头中的康定(六)

城 考

炉城在明代这里就是长河西土官驻牧的地方,史称“打煎炉”。到洪武三十年(公元1397年),朝廷授予长河西鱼通宁远宣慰使之职,即后来世人所称的“明正土司”。这“打煎炉”后来有人把他与诸葛亮南征扯上后又成了“打箭炉”。流传民间的诸葛亮命郭达将军在这里设炉造箭的故事世人皆知,就不再赘述了。

这“打箭炉”实据藏语“打折渚”之音译附会而来。藏语的本意是指打(来自大泡山的雅拉河)折(来自折多山的折多河)汇合的地方,也就是两河口之意。这已明示:炉城一开始就形成于折多河和雅拉河之两岸。可有人确不这样认为,他们以明正土司衙署之所在来定城。

有人认为城南公主桥头被跑马山流石流冲毁的明正土司老衙门旧址,就是打

箭炉的“废城”。著名画家吴作人先生1944年旅康,就曾赋《吊打箭炉废墟》诗,叹“故城今何在?”可见他是将此视作打箭炉“故城”的。史书记载,清雍正三年(1725年)打箭炉发生地震,执掌明正土司印的土妇桑结被压死,应该就是压死在公主桥头紧靠跑马山沟边的土司衙署内。这个老衙门,被地震引发的泥石流冲毁,形成的那片扇形冲积坝子,直到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仍清晰可见,后人便将这里当成打箭炉的故城,不无道理,但这里不应该打箭炉的故城,它仅是早先的土司衙门所在的地方。清康熙三十九(1700年)明正土司蛇蜡喳吧被喇嘛营官昌侧集烈戕害,也该是他令他派驻跑马山庙子里的喇嘛在就近的衙署中将土司杀死的。在公主桥头这个被泥石流冲毁的山沟中,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一个叫东风林木社的合作组织,曾在这里建过一个以种苹果为主的果园,在乱石窖中挖坑种树时,就挖出过几个被突来的泥石流压毙的尸体,几个围坐一起的姿态依旧。后来这里又成了今天康定自来水厂所在地。

紧靠土司老衙门的周边,还有一些建筑。其中就有建于明代的土司家庙金刚寺(属藏传佛教的宁玛派),有建在金刚寺背后尼姆拉卡半山的色多衙门(早先主要是土司断案的地方)。金刚寺珍藏有一巨幅唐卡,视为镇寺之宝,相传为清初平西王吴三桂的爱妾陈圆圆供奉。查阅史料,发现吴三桂确与西藏有些瓜葛。在贺觉非先生所著的《西康记事诗本事注》中,就曾提到:“[明正土司]坚参南哈于顺治十八年投清,缴明印信于平西王吴三桂。”就是说,在清初,明正土司向朝廷缴明朝颁发的印信,就是交到当年代表朝廷的平西王吴三桂手中的。吴三桂叛清后,朝廷就曾有谕要在打箭炉地方防吴,这在《清实录》中多有记载。

吴三桂爱妾供奉的巨幅唐卡,至今还珍藏在明正土司的家庙康定南郊的金刚寺内。当然,这幅唐卡的来历也有另说。孰是孰非,待考。

色多衙门,应该是明正土司较早的另一座衙署,直至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都还存在,不幸毁于一场烧了几天几夜的大火。六十年代初,笔者曾来到衙门旧址,残垣已成生产队的养猪场,还能见到一些七倒八歪的石坊石柱。1997年再访色多时。早已是另一番模样。

下面是在1997年重访石多时龚伯勋拍摄的一组照片。

也还有人说,明正土司的衙署在榆林宫驷马桥的。清光绪三十一年曾任里塘粮务同知,民国五年任邓柯县知事的查骞,在其所著的《边藏风土记》中就说明正土司的“土司旧署,在南关外十里榆林宫,驷马桥山麓,居折多山下。”照土司衙门在哪里城就哪里的说法,那打箭炉古城就应该在驷马桥地方。可至今我们还找不到“驷马桥山麓”的“土司旧署”。这驷马桥与榆林宫也还有一段距离。榆林宫又有新老之分,新榆林在驷马桥上边,至少要走半个来小时,从新榆林再往上走一阵才是老榆林。新老榆林多温泉,明正土司在新榆林确有一行宫,是土司及家人休闲沐浴之所在,却没有他的衙门。1997年笔者曾专访明正土司的后裔、甘孜州政协副主席嘉拉降泽先生,降泽先生也说榆林宫只有他家祖先的坟茔,没有土司衙门,只有土司家的澡堂子,就是说新榆林温泉水好,土司和家人多来这里休闲(康定称温泉沐浴为泡水)休闲。清末驻藏大臣有泰入藏出藏都曾在打箭炉小住,在《有泰驻藏日记》中,就有受邀与明正土司到榆林宫休闲沐浴的详实记载。不妨摘录几则,供研读:

[光绪二十九年(公元1903年)九月]二十四日,辰刻同恩惠

臣、余鹤孙、吴小瑾出南门,二十五里,或云卅里,或云十数里,皆非。

至玉(榆)林宫,乃甲木参土司兄弟别墅,在其先茔下也。其茔地以土

墙围之,有碑碣,竖以番经布幡,各处皆然。其房间有过厅,正房有楼,

东西厢房亦整齐。系其父梦九、土司甲木参龄,汉名延龄所修,为庐墓

而设。(正房外悬木刻一匾:驻节炉关日,频闻边帅贤,承钦周甲子,

庐墓又经年,盛世酬庸重,勋藩尽孝传,圣朝多雨露,忠荩荷恩全。头

品顶戴提督衔明正甲梦九宣慰司克尽厥职,事亲至孝。去岁,母白夫人

告终。现行庐墓礼,因诗以彰之。大清光绪戊子仲春月钦差乌斯使者察

哈尔书。盖恭勤公笔)东北隅有温泉流入墙内(并有凉泉亦入墙内,随

便可酌,其凉温兑之,别处未有也)遂结庐作一木池,似(以)备洗浴。

饭后,因偕主客至其东猎场,平坝细草如茵,一溪在南围之。水激

石声,轻重之音相杂。再南则横山一带,乃折多山。后面树木细竹极盛。

尽西则其始祖茔,地势不易得也。北则一高山,草木亦盛,盖与南山皆

禁樵采。山西亦其茔地,别墅即在其下。在草坝看其兄弟演枪。兄则中

牌二,弟皆过而未中(小瑾亦打两枪,均正路)弟随驰劣马带共伴当,

由山下驰于山上,或拾物于地下,或打枪而急驰,甚见其英武。后往东

行,有雪山(万年不化者在东北,正东亦有雪山)内有海子,水溢而下,

在山沟作转经轮数处,水溅石边,皆成冰柱,因敲而食之,凉甚、甜甚。

步至东南河边,亦有温泉一区,不过轿夫等可往而浴之,有硫磺气,不

如墅中无气味也。乃弟养有猎犬二十余,牵来放于北山,然夕阳西坠,

不便久留。

半日山围中坐石上,立草上,谈时事有之,谈经济亦有之。回墅后,

其蛮幕彭明斋亦来,因痛饮,可谓极一日之欢矣。

 

(甲氏兄弟,兄系提督衔明正宣慰使甲木参琼珀,汉名宜斋,号敬亭;

弟系蓝翎五品军功明正土舍甲木参恪旺,汉名龙光,号云亭。其曾祖名

甲木参沙克嘉,祖名甲木参多尔济,似蒙古名)。

二十五日,起已辰正余矣,遂至敬亭、云亭屋内喝油茶奶茶。其弟

已放猎犬至南山深林茂草中,忽报犬声大作,盖遇兽即吠。其犬有值二

十金者。因往观之,久而又久,犬往西驰,闻有脊子跑下(獐之属,不

知是否脊(麂)字)回时尚无消息,恐未必能得也。此山有鹿有獐,豹、

熊亦偶有之。

  

主人备马数匹,约往老玉林宫,因欲洗脚未去,惠臣、小瑾愿去,

因阶云亭前往。回时云,其温泉有三,在河内河边俱有,然皆出自石上,

亦奇(石上似凿空而出)。饭后,遂至其木池边濯足,因天冷未敢大沐浴

也。其水似华清宫,然清而无气味,似差强,濯足后遂回。半路,离城

不过二里,到其家庙(供莲花佛为尊)工程甚或大,乃其先辈所修,四

围均有转楼。少为徘徊,进城抵署已落日矣。

  

[光绪三十三年(公元1907年)八月]十六日,昨夜大雨,今

早放晴。已初刻,出南门,过大小桥、大校场至折多山路,路左叉道行

河岸右,过大木桥至河岸左,过山坡多道至玉林贡(宫)。 武西昆约便

衣午饭,座中周阳春、余鹤孙、甲敬亭主客五人,饭后步踏玉林东西平

坝,各处闲游。甲少少带十二三岁小孩各骑一羊来回驰骋,大有趣。询

敬亭,边外世家幼男女皆先练骑羊,到少长乘马,胆量腰腿皆熟矣。

  

在小草坝石上闲坐,看少少等骑羊甚快。少歇,武西昆骑之,不能

走,伊身大腿长,众人大笑。余谓俟得曾孙留底胡再骑,令曾孙拉之方

称。盖西昆已五十九岁,孙已娶妇故也。鹤孙亦骑之,伊身矮腿短,竟

能骑之而行。此种羊非本地生,可驮百斤上下。西昆谓小孩洋洋得意,

余谓二君乃洋洋乎大观。侍从无不大笑。

  

回时大厅用晚饭,菜酒皆佳。与阳春、西昆拇战,酒消不少。一日

之间甚可笑。见其大厅挂一单条,作美人舞剑在云雾中,题字甚小,读

之乃《随园诗话补遗》卷五第十九页。西昆以余眼力尚佳,特记奇丽川

方伯题卢湘 美人宝剑图:美人如玉剑如虹,平等相看理亦同,笔上眉

痕刀上血,用来不错是英雄。诗甚佳。

十七日,昨住甲云亭屋,甚洁。午饭系敬亭约。饭后至其温泉屋内

汤(烫)腿,觉痒,盖风湿所致。

到敬亭屋内谈。伊云此处有番民遇豹子迎面,将头顶咬住,伊将豹

子抱紧,竟将其挤死,其力可观。众大乐。

遂至其温泉发源处,乃朱沙所成,因捡数小块,实是真不易得。上

即其祖茔,林木多极。对面岸山松树多极,中间夹似细竹,如凤尾,不

准樵采。大门外河边去年曾打死一熊,野兽甚多。武西昆饭后即进城。

在屋内仁尊巴敦过谈(已病年余甚疲,现住玉林贡(宫) 楼上)问其京内

平安否......

二十三日......午后甲敬亭来。少少送我老玉林贡(宫)热水泉铜钱两枚,盖放於泉内钱不过一、二年即长白透如瓷,并有小石块、小

棍均挂锈,亦如白瓷,甚怪。......

细读这些《日记》,如过“电影”,这简直就是当年明正榆林宫实情实景的回放,这对我们了解“明正”,研读炉城又频添了几分“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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