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汉字（495）：民和年丰——说“年”
朱英贵
成语“民和年丰”的意思是指百姓安居和乐，收成或年成很好。其中的“年”字表示的是年成、收成的意思，而这种意思是很接近“年”字的造字本义的。那么，“年”字的构字理据又是如何呢？本文就来谈谈这个“年”字。
一、“年”字的字形解读及造字本义
甲骨文和金文字形中的“年”字形体十分丰富，但都大同小异，其构字理据为上“禾”下“人”的会意结构，表示人背着成熟的庄稼（禾穗低垂），将收成的谷物搬运回家，以会合表示稻谷成熟和收成的意思。金文字形又逐渐在“人”字上增加了起强调作用的小点或短横，使得“人”字逐渐讹变为“千”字形态。小篆字形承继金文，演变为上“禾”下“千”的字形结构，于是《说文》依据小篆将其误解为“从禾千声”的形声字。而隶变与楷化之后的隶书、楷书已经形变为线条化的符号，看不出“年”字的原始构形了。（参见下图）
“年”字的字形演变与字源演变
《説文解字》卷七禾部：“秊，穀孰也。从禾，千聲。《春秋傳》曰：大有秊。”
许慎解释的大致意思为：“秊”（年），就是禾谷成熟的意思。它的字形用“禾”作为表意的形旁，用“千”作为标音的声旁。《春秋传》上所说的“大有秊（年）”就是很有收获、年成很好的意思。
《说文》将“年”字归入禾部，将其构字意图理解为“穀孰也”（谷物成熟），这是符合其初文意思的，由于中原地区的庄稼一般都是一岁一熟，所以将“年”字的意思理解为丰收时的“千禾万穗，五谷丰登”，既合构字理据，也合社会文化传承。至于许慎将“年”字的形体结构误解为“从禾千声”的形声字，以至于他执着于这个‘千’的标音功能，那也是由于他依据小篆形体来判识的，这也是可以理解而不必苛求于古人的。
二、“年”字的字义演变源流
“年”字的造字本义当为谷物成熟。例如：“年，谷熟也。”（《说文·禾部》）再如：“五谷皆熟为有年也。”（《谷梁传·桓公三年》）又如：“五谷大熟为大有年。”（《谷梁传·宣公十六年》）
“年”字由此谷物成熟的造字本义可以产生如下一些直接引申义和间接引申义：
其一，表示一年中庄稼的收成，年成。例如：“凶年免于死亡。”（《孟子·梁惠王上》）再如：“年饥，用不足，如之何？”（《论语·颜渊》）又如：“七月以来，霖潦未止，滨河南北，田正洿下，年之有亡未可知。”（《新唐书·戴胄传》）
其二，用作时间单位。主要又以下几种用法：
一是表示太阳年，即地球绕太阳一周的时间。一年为365日5时48分46秒。而现行历法(阳历)规定平年三百六十五日，每四年有一个闰年，增加一日，有三百六十六日。我国古代称之为岁，初定为三百六十六日，后经实测改进为三百六十五日又四分之一，即《史记·历书》所载《历术甲子篇》的数据。
二是表示农历年，即一年中月圆的次数（朔数）。我国的农历，平年为十二个朔望月，闰年为十三个朔望月。例如：“正岁年以序事。”（《周礼·春官·大史》）郑玄注：“中数曰岁，朔数曰年。中、朔大小不齐，正之以闰，若今时作历日矣。”再如：“（孟春三月）先立春三日，大史谒之天子。”（《礼记·月令》）唐孔颖达疏：“中数者，谓十二月中气一周，总三百六十五日四分之一，谓之一岁。朔数者，朔十二月之朔，一周，谓三百五十四日，谓之为年。此是岁年相对，故有朔数中数之别。”按：中数之岁指太阳年，朔数之年为阴历年。我国农历实为阴阳合历，故平年为十二个朔望月，而另设闰年为十三个朔望月，以十九年七闰调节之。以冬至为岁首，以正月朔为年首。我国历史纪年，都是用朔数，辛亥革命后才采用阳历。
三是表示每年的。例如：“有《年鉴》一卷。今不传。”（《宋史·艺文志五》）再如：“年画棚就是专卖年画和其他花纸的。”（阿英《年画的叫卖》）又如：年刊、年会、年历、年利、年线、年租、年假等。
其三，表示年节。例如：“度腊不成雪，迎年遽得春。”（宋·陈师道《早春》诗）再如：“蓓蕾迎年破，双株隔院开。”（清·曹寅《苍翠庵看梅》诗）又如：过年、新年、拜年、年糕、年货、年画等。
由此又可引申出如下几种意思：
一是表示年代。例如：“虽则衰世，而盛德形于管弦。虽逾千祀，而怀旧薀于遐年。”（晋·左思《魏都赋》）再如：“经营上元始，断于宝应年。”（唐·杜甫《寄题江外草堂》诗）
二是表示日期，指某一确定时间。例如：“择将付以职，省兵果有年。”（宋·王安石《省兵》诗）又如：年庚（泛指年份和日期）；年时（当年，往年时节）；年劳（任职的年数和劳绩）等。
三是表示岁月，泛指时间。例如：“使名挂史笔，事列朝荣，虽身分蜀境，首悬吴阙，犹生之年也。”（《文选·曹植〈求自试表〉》）李善注：“傅武仲《与荆文姜书》曰：‘虽死之日，犹生之年。’”
其四，表示年纪，岁数。例如：“公送晋侯。晋侯以公宴于河上，问公年，季武子对曰：‘会于沙随之岁，寡君以生。’”（《左传·襄公九年》）再如：“女年十三，男年八岁，未及成人。”（三国·魏·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又如：“朝谒之暇，友悌为娱，以德以年，雍雍穆穆。”（宋·王禹偁《诫诸王诏》）
由此又可引申出如下几种意思：
一是表示岁，计算年龄的单位，今皆用岁。例如：“赐所过二千石长吏以下、三老、官属及民百年者钱布，各有差。”（《后汉书·孝和孝殇帝纪》）再如：“而季父侍御使府君捐馆，予伯兄由官阻于蔡，叔、季皆十年而下，遗其家唯环堵之宫耳。”（唐·元稹《河南元君墓志铭》）
二是一生中按年龄划分的阶段。例如：“终军以妙年使越，欲得长缨，占其王，羁致北阙。”（魏·曹植《求自试表》）再如：“勤役未云已，壮年徒为空。乃知古时人，所以悲转蓬。”（南朝·宋·袁淑《效古》诗）又如：童年，幼年，少年，青年，中年，老年。
三是表示寿命，一生的岁数。例如：“年不可举，时不可止。”（《庄子·秋水》）成玄英疏：“夫年之寿夭，时之赊促，出乎天理，盖不由人，故其来也不可举之而令去，其去也不可止而令住。”再如：“恶饮食乎陋巷兮，亦足以颐而保年。”（唐·韩愈《闵己赋》）又如：“论颜子者往往有异说焉，则以其年之不永，遗言之不见，造诣之未极也。”（明·归有光《孟子叙道统而不及周公颜子》）
四是特指长寿。例如：“家世无年，亡高祖四十，曾祖三十二，亡祖四十七，下官新岁便三十五，加以疾患如此，当复几时见圣世？”（《宋书·谢庄传》）
五是指生活，生计。例如：“嗟命薄，叹年艰，含羞忍泪向人前，犹恐公婆悬望眼。”（明·高明《琵琶记·义仓赈济》）
其五，古代察举人物标准之一。例如：“其选贤遂材也，举德以就列，不类无德；举能以就官，不类无能；以德掩劳，不以伤年。”（《管子·君臣下》）尹知章注：“苟其德虽年未至，而亦将用之，不以年少为之伤也。”再如：“京察以子卯午酉岁，部院司员由长官考覈，校以四格，悬‘才、守、政、年’为鹄。”（《清史稿·选举志六》）
根据上面对“年”字的字义演变过程的梳理，现将“年”字字义的发展脉络简示如下（示意图中的横直线表示字义之间的先后演变关系）：
三、含有“年”字文化含义的相关成语
含有“年”字的相关成语很多，其中“年”字的含义大致有如下几种情形：
其一，成语中的“年”字表示年成、收成的意思。例如：
比年不登——比：屡屡，频频。农业连年歉收。亦作“比岁不登”。语见《晋书·傅玄传》：“时比年不登，羌胡扰边，诏公卿会议，玄应对所问，陈事切直。”
民和年丰——百姓安居，年成很好。语见《左传·桓公六年》：“奉盛以告曰‘洁粢丰盛’，谓其三时不害而民和年丰也。”
其二，成语中的“年”字用作时间单位，表示一年的意思。例如：
百年树人——树：种植，栽培。比喻培养人才是长期而艰巨的事。源自《管子·权修》：“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
百年之约——即婚约。语见清·李渔《蜃中楼·双订》：“小生不揣，要与小姐订百年之约，不知可肯俯从。”
度日如年——过一天象过一年那样长。形容日子很不好过。语见宋·柳永《戚氏》：“孤馆度日如年。”
多历年稔——指历时久长。语见南朝·梁·武帝《责贺琛敕》：“我自除公宴不食国家之食，多历年稔。”
多历年所——历：经历；年所：年数。经历的年数很多。语见《尚书·君奭》：“率准兹有陈，保乿有殷。故殷礼陟配天，多历年所。”
九年之储——九年的储备。指国家平时有所积蓄，以备非常。源自《淮南子·主术训》：“十八年而有六年之积，二十七年而有九年之储。”
旷日经年——久经时日。语见汉·班固《汉书·郊祀志下》：“旷日经年，靡有毫厘之验，足以揆今。”
年谷不登——年谷：一年收获的谷物；登成熟，完成。指年成很差，荒年。语见《礼记·曲礼下》：“岁凶，年谷不登。”
年深日久——形容时间久远。语见元·李行道《灰阑记》第二折：“我老娘收生，一日至少也收七八个，这等年深岁久的事，那时记得。”
年头月尾——指从岁首到腊月底，泛指一年之中。也指《春秋》三传每年首尾的文字。唐时试官常撷取以试应试明经科士子是否熟谙经传本文。
穷年累世——形容时间长久。语见《荀子·荣辱》：“然而穷年累世，不知不足，是人之情也。”
三年化碧——指忠心不泯。源自《庄子·外物》：“苌弘死于蜀，藏其血，三年而化为碧。”
三年之艾——病久了才去寻找治这种病的干艾叶。比喻凡事要平时准备，事到临头再想办法就来不及。语见《孟子·离娄上》：“今之欲王者，犹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也。”
十年寒窗——形容长年刻苦读书。源自元·刘祁《归潜志》卷七：“古人谓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天下知。”
遗臭万年——遗臭死后留下的恶名。死后恶名一直流传，永远被人唾骂。源自《晋书·桓温传》：“既不能流芳百世，不足复遗臭万载耶？”
亿万斯年——斯语助词，无义。亿万年。形容长远的年代。旧时多用于祝国运绵长。源自《诗经·大雅·下武》：“于万斯年，受天之祜。”
似水流年——流年光阴。形容时间一去不复返。语见明·汤显祖《牡丹亭》第十出：“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其三，成语中的“年”字表示年纪、年龄的意思。例如：
摽梅之年——摽梅：梅子成熟后落下来。比喻女子已到了出嫁的年龄。源自《诗经·召南·摽有梅》：“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不惑之年——不惑遇到事情能明辨不疑。以此作为40岁的代称。源自《论语·为政》：“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
豆蔻年华——豆蔻：多年生草本植物，比喻处女。指女子十三四岁时。源自唐·杜牧《赠别》诗：“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而立之年——人到三十岁可以自立的年龄，为三十岁的代称。源自《论语·为政》：“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
耳顺之年——六十岁时听别人言语便可判断是非真假。指60岁的代称。源自《论语·为政》：“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
芳年华月——芳年妙龄。指美好的年华。源自南朝·宋·刘铄《拟行行重行行》：“芳年有华月，佳人无还期。”
及笄年华——笄：古代盘头发用的簪子。古代女子已订婚者十五而笄；未订婚者二十而笄。指少女到了可以出嫁的年龄。源自《礼记·内则》：“女子十有五年笄。”
锦瑟华年——比喻青春时代。源自唐·李商隐《锦瑟》诗：“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年富力强——年富：未来的年岁多。形容年纪轻，精力旺盛。语见《论语·子罕》：“后生可畏”宋·朱熹注：“孔子言后生年富力强，足以积学而有待，其势可畏。”
年高德劭——劭：美好。年纪大，品德好。源自汉·扬雄《法言·孝至》：“年弥高而德弥劭。”
年轻力壮——年纪轻，体力强。语见清·曹雪芹《红楼梦》第七十一回：“老太太也太想的到。实在我们年轻力壮的人，捆上十个也赶不上。”
忘年之好——忘记年龄的交友。即不拘年岁行辈产差异而结交的朋友。语见南朝·宋·颜延之《吊张茂度书》：“言面以来，便申忘年之好。比虽艰隔成阻，而情问无睽。”
忘年之交——年辈不相当而结交为友。源自《后汉书·祢衡传》：“衡始弱冠，而融年四十，遂与为交友。”《南史·何逊传》：“弱冠州举秀才，南乡范云见其对策，大相称赏，因结忘年交。”
知命之年——知道自己命运的年龄。指50岁。源自《论语·为政》：“五十而知天命。”
其四，成语中的“年”字表示寿命、岁数的意思。例如：
残年余力——指年老体衰。语见《列子·汤问》：“甚矣，汝之不惠，以残年余力，曾不能毁山之一毛。”
垂暮之年——垂：将，快要；暮：晚，老年。快要到老年。源自宋·张元幹《庐川词·醉落魄》：“年华垂暮犹离索。”
风烛残年——风烛被风吹的蜡烛，容易熄灭；残年残余的岁月，指在世不太久。比喻人到了接近死亡的晚年。源自晋·王羲之《题卫夫人笔陈图后》：“时年五十有三，或恐风烛奄及，聊遗教于子孙耳。”
古稀之年——稀少。指人到七十岁。源自唐·杜甫《曲江二首》：“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
龟年鹤寿——相传龟、鹤寿有千百之数，而用于比喻人之长寿。或用作祝寿之词。语见唐·李商隐《祭张书记文》：“神道甚微，天理难究，桂蠹兰败，龟年鹤寿。”
花甲之年——花甲旧时用天干和地支相互配合作为纪年，六十年为一花甲，亦称一个甲子。花形容干支名号错综参差。指六十岁。
美意延年——美意：乐意；延年：延长寿命。对一切乐观的人，能够健康长寿。语见《荀子·致士》：“得众动天，美意延年。”
终其天年——终：竟，尽。天年：指自然的寿数。过完应有的寿数。指寿长而善终。语见《庄子·山木》：“此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淮南子·精神训》：“虽情心郁殪，形性屈竭，犹不得已自强也。故莫能终其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