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而逝
随风而逝
作者:李广生
很难用一个词,或褒义,或贬义,对思嘉进行评价。她是《飘》的主角,这部长达一千多页的小说,从她出场开始,到她准备离开亚特兰大结束,几乎所有的情节,都围绕着她展开。
说她狡诈、自私、冷漠、惟利是图,一点都不冤枉,她的所作所为,比如抢走闺蜜的男友、骗走妹妹的男友、逼迫丈夫向生活窘迫的邻居讨账、雇佣罪犯,等等,都足以说明这一点。让人觉得她是一个歹毒的人,有一颗冷酷的心。不,不!如果你得出这样的结论,心底一定冒出个声音,大声喊不。你会觉得所有这些似乎不可宽恕的行为的背后,都存在着一个可以理解的理由,而有的不仅可以理解,甚至值得尊重。自己钟情的、暗恋的、以为同样爱着自己的人,心有所属且即将订婚。作为一个16岁的小姑娘,养尊处优倍受父母宠爱的家中的长女,她做出报复性行为——勾引男友妹妹的男友,并赶在男友结婚前结婚——不就是任性的表现吗,不就是妒火中烧后的鲁莽的举动吗?在那样的家庭长大,任性、鲁莽、以自我为中心,似乎是不可避免的。
第二次骗婚,把自己亲妹妹的男友抢走,如果仅视为道德败坏的话,那确实冤枉思嘉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在家产即将被霸占,一大家子被她供养的人即将流离失所,一个举目无亲、孤立无援的弱女子,除了把自己当作筹码,还有别的选择吗?虽然瑞德因此而指责并痛斥她,虽然那一刻她自己也意识到可能还有更好的选择,虽然占有的欲望抑制了内心的愧疚,但谁又能否认这不是牺牲精神的体现?她牺牲了自己的爱情和名誉,为那么多的人,不仅包括自己的家人,还有自己的亲戚、前男友一家、没有逃走的黑人等,换来一个可以栖身的家。不是很伟大吗?不是很悲壮吗?没有身处过绝境的人,估计很难理解在绝境中挣扎的人。易子而食,饥荒和战争年代,不是多次发生吗?亲生儿子都可以交换作为食物,骗婚,是不是也可以理解?
不可否认,思嘉的行为,并非完全是无私的,但也不可否认,并非完全是自私的。正如媚兰所言,城市沦陷的时候,她有足够的理由,带着孩子一走了之,但她没有。枪炮隆隆声中,她为媚兰接生,只因为曾承诺前男友要照顾他的妻子。冒着生命危险,带着一家老小,包括产妇和刚出生的婴儿,穿越战火纷飞的前线,回到家乡,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毅力。家园被毁,母亲病逝,父亲精神恍惚,面对一片废墟,她没有退缩,勇敢的担起重建家园的责任。她下地干活,和黑人一起,干一样的活;她操持家务,为大大小小十来口人的衣食殚精竭力,还要时刻提心吊胆,战争随时都可能让他们刚看到的渺茫的希望化为灰烬;她开枪杀人,一个北方军士兵闯入她的家中劫掠,在极度恐慌中她扣动扳机。没有人能够帮助她,为她分担生活的重担,她一个人硬挺着,以无比坚定的意志,带领大家走出困境。她可是一位娇小姐啊,这不值得尊敬吗?
战争结束了,好日子并没有随之而来。思嘉面临更大的挑战,更大的压力。战争、饥饿、困窘、生存的阴影一刻也没有从她的心头飘走,对随风而逝的美好生活的恐慌,像魔鬼的手,一直在蹂躏着她那颗不屈的心。她近乎不择手段的赚钱,一次次突破自己的道德底线,她几乎被所有的人鄙视、嘲笑,即便被她供养的人,也对进行指责,而她自己也备受良心的煎熬。她只能用自欺欺人的办法安慰自己——明天再想吧,毕竟明天又是另外一天。正是对明天的幻想,让她一次次逃出现实和内心的困境,一次次的重新鼓起勇气,向所有的人宣战。随风飘逝,她深切的意识到,随着战争的来临,一切的一切,都已经随风飘逝。美丽的家园、幸福的生活、甜蜜的爱情,信仰、修养、道德、尊严,在战争的硝烟中,随风飘逝。我想,这才是《飘》的主题。
我不想为思嘉进行辩护,但我要说,我对她报以理解。人性的善与恶、崇高和卑鄙,在她的身上表现的如此明显,她是一个真实的人。这种真实同样存在于我们每个人身上,只不过我们更善于把它们隐藏起来。瑞德对思嘉说:我们俩是一样的人,都是流氓,为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这似乎是对所有人说的。唯一幸运的是,我们没有被生活逼到把流氓的本性暴露出来的地步。
谁也不肯承认,自己的内心世界驻扎一个流氓。作者塑造了一个几近完美的女性形象,她叫媚兰。她温柔、贤惠、善良、纯洁、宽容,几乎所有的美德都体现在她的身上。但也正是她,坚定地站在被所有人敌视的思嘉身边,给她以理解和支持,视她为恩人和亲人。为了证明思嘉的清白,不惜与自己的亲人、朋友决裂,临死之前,还把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托付给思嘉。她的心中没有流氓吗?不。当孱弱的她拎着军刀站在楼梯口,准备和北方士兵拼死一搏的时候,她也被流氓控制着。也正因为如此,这个智慧的发现流氓存在于每个人心中的女人,才对思嘉报以理解和信任。
艾希礼,这个魅力四射酷爱音乐、绘画和书籍的小伙子,一个反对战争出于责任而参加战争的世家子弟,一直在极力的克制自己,与心底的那个流氓搏斗。即便如此,在木材厂的小屋里,流氓还是取得了一次小小的胜利。
瑞德,确实和思嘉一样,或是更甚,本身便是流氓。他不仅清楚地知道流氓的存在,而且毫不掩饰,而且放纵它为非作歹。他能够敏锐的捕捉到事物的发展趋势。战争即将结束,他仓促参战为自己赢得战后的资本;共和党鼎盛时期,他看到了衰败的迹象,立即改弦易辙投身民主党。他放浪不羁、胆大妄为、善于钻营,但他对思嘉的爱是真诚的,刻骨铭心的。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因为看到思嘉和自己一样,敢于承认并面对心中的流氓。所以,他对思嘉的要求是:千万不要对我说谎。只有流氓,生活在谎言中的人,才会对谎言如此痛恨。
人性是强大的,人性也是脆弱的。《飘》把这样一个主题展现在万千读者面前,拷问着世人:当一切随风而逝的时候,你还能坚守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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