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水 · 小说】吴清会：李老二死了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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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第439期︱

中国 ● 西部文学微刊

Chinese Western literary journal

「李老二死了」

作者／吴清会

彩彩她二爸李老二死了。死在三夏大忙天，端午节的前一天。

李老二是个五保户，他的监护人李老大也已经71岁了，也不能劳动了，用李老大女婿雷子的话说，也是个棺材瓤瓤子，坐吃等死的货。所以李老大也管不了李老二，事实上这个家当家的是雷子，李老大的上门女婿。

李老大一生老实巴交，早年跟着村里的包工头狗剩在周围的村子里给人盖房子。人不太爱说话，活做得倒周正、仔细，虽然没有啥技术职称，但在这风凉塬周围的村子，也算是个技术过硬的匠人。两口守着一个闺女过日子，老婆翠芳勤俭持家，家境还算过得去。女儿彩彩长得漂亮，不好好念书，也不帮翠芳干家务，翠芳念着就这一个娃娃，就仅着性子惯着，反正李老大挣的钱也够花。

一年，女儿彩彩要跟同村的娃们在西安打工去，她妈不让去，她就睡在床上，几天不起床、不吃饭，一哭二闹三上吊地使性子。她妈拗不过彩彩，就放她去了。彩彩没有上多少学，找的工作不是小饭店的服务员，就是小保姆，她根本就不想干这脏兮兮的活，更不想干伺候人的事。在一家小吃铺上班，她还跟在家是一样的点儿啷当的，高兴就起来上班去，不高兴了就睡懒觉不去上班。隔三差五还有不三不四的男的找上门来。原来啊，彩彩晚上无聊时，拿着手机“摇一摇”，找些不知底细的人瞎聊天。老板怕以后有啥麻烦事，就早早地辞退了她。

短短半年的打工，不是老板炒她的鱿鱼，就是她炒老板的鱿鱼。换了七八个工作，最后还是回家来了，引回来一个小伙子，据说是甘肃武威那边的。长得模样清秀，个子不高，嘴还蛮甜，进门就叫妈和爸。叫得翠芳心里蛮舒服。既然有女婿了，李老大就给彩彩把婚结了。

翠芳过日子细发很，前些年也存了些钱。彩彩结婚花了些，这几年李老大身体不如从前，也干不了盖房这活了，还隔三差五地要花钱吃药、看病。人们常说：家有余钱，心里不慌。结婚后，彩彩和女婿雷子，整天赖在家里不知道弄个啥营生。看彩彩两口子坐吃山空的样子，翠芳很替这两娃着急，一次翠芳试着说雷子，“你看咱村里就看不见几个年轻人。”不等翠芳把话说完，雷子就说：“就是的，如果你跟我爸还有彩彩有个啥病呀灾呀的，都寻不下个帮忙的人，所以我必须在家守着你们。”翠芳很气的，还拿雷子没有办法。

翠芳眼见着彩彩两口子花钱如流水，心里又气又急，跟李老大嘟囔。李老大不吭声，嘟囔的多了，李老大烦了，“你惯出来的娃你怨谁?”一句话掖的翠芳半天缓不过劲来。最后两人除了叹息还是叹息。整天的淘气挖桑，翠芳病了，得了脑血栓，在镇上的卫生院住了十天半个月，虽然把命保住了，路是走不了了，整天坐在门口，流着唅水，目光呆滞地看着人来人往。

有人说，彩彩还就是命好，虽然小两口好吃懒做，他妈他爸的钱花的差不多了，她二爸就开始周济她了。他二爸李老二无儿无女，人却勤快，常年四季拾破烂卖钱。前年到了60周岁，村上给李老二办了个五保户手续，国家每月给发600块钱。李老二的监护人是李老大，李老大跟李老二一样，年纪大了，又有病，发个卡也不会用，所以卡一直在彩彩手上。这两年，扶贫工作政府抓的紧，去年，政府支持贫困户发展产业，每户有一万元的资金支持，村干部来问彩彩，看能不能弄个啥产业，彩彩说，我爸我妈都有病，我要看娃。没有时间弄啥。气的村干部说，就是这货，受穷活该。

李老二虽然60多了，身子骨还硬朗，人也勤快。整天在周围村子拾破烂。去年，政府还给李老二弄了个公益岗，一个月又有550块钱进账。李老二经常在垃圾填埋场拾破烂，跟看垃圾场的张老汉混熟了，张老汉老婆得了脑血栓生活不能自理，张老汉回家了，李老二接替张老汉看垃圾场，听说一个月又有五百块钱的收入。加上李老二的养老金一百多块钱，这些钱都在雷子和彩彩手里。按说，雷子和彩彩看在钱的份上，都应该好好照看李老二，可是没有，李老二可怜的，住在垃圾填埋场，自己给自己做饭吃。

临近年关，下了一场去年冬天最大的那场大雪，勤快的李老二不能出去拾破烂就回家来了。彩彩说，“二爸，你喔人勤，闲不住，快过年了，用大锅蒸馍方便，你給咱把院子那一堆硬材用斧头破了，咱过年用。”

刚刚下过大雪，远处的村庄，山川，河流都罩在一片白茫茫中，雪停了，太阳出来了。倒也有些暖意。李老二在院子里破材，一不留神脚下一滑，摔倒了，腿摔断了。

彩彩一边嘟囔地骂老不中用，一边给帮扶李老二的镇上干部小董打电话，小伙赶紧过来了，拿了一箱奶和一包面包来看望。小董让赶紧送李老二去医院看病。彩彩说么钱，小伙子联系了镇上的民政办，民政办工作人员说，五保户，所有的花费国家全包。彩彩又说没人看护，小伙子说，是你二爸你有义务看护呀，彩彩说，她妈她爸也有病要人看护，她还要看娃做饭呢，她根本顾不上。民政办同志让请护工，说护工的工资政府解决。给帮扶干部小董的电话终于消停下来，总算让帮扶的小董安宁地过了年。

前不久，李老二又添了新病，直接脑梗了，彩彩又是给帮扶的小董打电话，又是给镇上民政办的老侯打电话，又是给包村干部老林打电话，到处问该怎么办？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先把李老二送到医院去救治，待李老二病情稳定后，再送到敬老院里去。这时候彩彩才把她二爸用架子车拉到镇上的卫生院。在卫生院连头到尾呆了四天，彩彩就告诉帮扶干部小董，说准备出院呀，让小董赶紧联系送敬老院的事情去。也就是在昨天，从医院回来的第三天，端午节的前一天，李老二死了，正值三夏大忙天，彩彩骂骂咧咧地说：“老东西，死都不挑个好日子，把人都能忙死，还紧处夹楔子呢。”照旧给小董打电话，给民政干部打电话，给包村干部打电话，问该咋办？村主任兴国来了，安排人买枋、打墓。论起彩彩和雷子的为人，乡亲们真不想过来帮忙，但看在可怜的李老二的份上，左邻右舍都来了，让可怜的李老二早日入土为了安。

人们都说，彩彩你娃把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