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驻江津四面山中(下)
1、《碧荫深深处 当地人称大洪海》。山中有一景区,名曰“大洪海”,最觉不与实情相符,盖其仅为掩藏于茂密丛林间之或阔或窄一溪流也。又因船游其间,眼光所囿,断不能识得其地基本形势,尤其溪流之来龙去脉,以作构图。幸喜偶见一宣传图片,方得知这景区大貌。遂于整合之下,转而乃得此堪称与实境大异其趣之画作。满幅淡墨,藉溪山丛树动态以成奔趋之势,其整体视象明瞭,细节却又含含浑浑,为形至简。总之当也算是另求一种表达方式罢。
2、《水曲处 人称斯地三不管》。趁这拙手节后稍生,重拾一己“绘史”间“半生不熟”、拙笔粗疏之手法为此。画中之境,却是当时川黔界上、“洪海”之滨得来意象:岗峦起伏,滩岸参差;水陆舟屋,悉数坦坦然静呈于淡荡云天之下。一子索寞地行于岸边。滩头数只颇觉逍遥自在之水鸟,却似为“点题”而作。画成抚腮思之:这世间果有所谓“三不管”之地否?
3、《川黔边镇》。浓云下,一水依绕这川黔(今实为渝黔)之界。陡折溪湾处,星星散散布着几许房儿,分明亦只在镇边上了,而近前泊船,似乎最是可以说明这点。稍觉奇异者:彼岸森密丛树所覆盖的坡麓下,狭窄滩头,乃被亮黄阳光照耀,色彩鲜明,已自略觉“跳跃”。唯这隔岸一隅,破敝小屋侧畔,挑挂着一串艳红灯笼,倒也与之遥相呼应。或这乃是一家小小客栈罢?咳,想来似这等边镇地方,古往今来,不知是出过多少故事。当下一阵狂挥乱厾后,涮砚搁笔,复又信意击键之际,脑中念及于此,遂一并记之。
4、《野山寨口》。以山中某“寨”入口之路为题,示此阴郁苍穹下,群山环峙、一涧陡折之微觉凛悚景象。灰朦色墨藉作画时冬日之寒水滞涩,乃益感悲凉;而画中纵使点缀游人,也未减其索寞阴森气氛。全画用笔粗拙,虽于整体构图方面亦有所讲究,但看去竟如同“生手”为之。
5、《麓影暗清滩 溪原飞白鹭》。山垭阔路,与浅溪并列。茂密树阴下,一子临溪伫立,似对远前翻飞之群鹭若有所思。周遭岗峦苍翠且复宁静,亦属山行有感而得者。笔墨繁简相济,平润间,犹可见其深厚之层次感。
6、《珍珠滩》。以此山实境“珍珠滩瀑布”为题,辑山势大貌而穿凿以求意趣。满幅色墨清丽淡雅,云物构形简略,则通体意象幽深,尤觉迷濛水汽盈纸,从中却又透出亮白天光。是身历其境方可得来之真实细微写照。放纵且又自信之手笔,益发加强了绘画感觉。题款亦然颇具“书法感”。
7、《人道高山有湖去不得 下行能至珍珠滩瀑布 景致可观也》。以事生境,实志当时止步于探访其山“珍珠湖”途中,那一瞬间得来之“环境感受”。画之右隅,一子貌似徘徊,暗蕴此情。而一切外在形态,悉依此山川基本存在之势,大胆劈写点戳挥扫之,自感甚具气魄。尤有感悟:画者谋篇布局之长,果然于“身在此山”之际、手中拍摄记录工具(相机)“不逮”之处,最是可得见之也。
8、《此处人称土地崖》。山中实境“看点”,乃此崖壁上杂色斑驳之凹凸不平处,隐约可见许多似是而非之形态,为旅游业所借题发挥。则吾画中倘非故意沿彼思路夸张行事,自然断无法以粗拙笔墨给以一一表现。因而只写这阴沉天穹下,厚笃之大崖一道,周遭林树森密,溪水奔湍且复清澈,如此这般,一种平实景象。笔意相对具体兼亦收敛,可曰恰得与这景致配合。
9、《赭岩耸绝处 一瀑飞漱 声传天外》。刀刮斧斫般笔痕,近写兹断崖,亦然岂屑于为旅游业作图解,唯取欹斜之势,似自高天直逼这崖壑缝隙,只见有流泉从石面急漫进而奔泻,巨岩本身,色墨斑驳陆离而尽呈方折之状,毕显其刚硬且又变化多端之形质。另亦格外突出其色彩浓郁对比之感;整体视象,可称于己作中较为特异者。
10、《高崖仰绝处 远眺山外是尘寰》。人行这巨大绝崖下,窄路亦只勒丝般凿于其半中腰;顶上悬吊旋穹样的岩石,傍壁一侧及脚下亦是怪石嶙峋,并微泛油光。且是一带扶栏,尽皆鲜艳艳披红挂彩,乃其有关祈求神佑之事也。而向外另侧,狭壑深陡,邻崖一瀑飞泻,远前缥缈之处,却见峻岭峭拔,薄雾间依稀隐见犹有人烟。心感斯境,如实追写之,笔下所出,甚觉惊奇痛快。
11、《赭色巨崖横空出 一派苍黛水烟飞》。视角调转,回看这厢,依旧是凿石间一径险绝,千红披挂。伫足“路缝”,凭栏眺望,则只见这山中硬硬朗朗艳赤大岩上,俱覆盖青绿植被,苍赭相间,颇感对比鲜明。又因其山多泉瀑,每行倾泻悬挂于石崖间,其下湿雾迷茫,最是感觉灵动且复滋润这游者之心。归来一并将此表达;其形质及透视关系之实存性,确示不可能得之于“闭门造境”。为画这“早春二月”,时日短促兼有节年耽搁,只此一月绘事,暂且告止。
12、《此间谁道龙飞起》。取此四面山实境飞龙庙形貌,夸张会意而为:寺院本身似为龙首,飞檐如角;一溜山脊曲隆若弓状,恰若紧缩蓄势,并滩岸如爪、横向趴开、一齐着力,以待腾飞。而天穹水面两相辉映,墨色如绀,密云随风奔涌,时或透出异样亮光,分明得以加强整体气氛。当属据实而为乃力求拓宽其意蕴者。
13、《水口寺》。山中实境,寄情写之。一路沿溪曲回而至岗前,然后由陡梯直上以入荒寺。画面只见其浓树荫蔽之山门耳。寺院侧下方,筑堤成堰,堰坎形态奇特,环折有致。远外青山,薄云缭绕,平桥静跨浅溪;依稀可见山根下犹散布些许房儿,乃觉毕竟与人间沟通。斯画也,风味平实,笔墨概括,恬淡水色间,隐微感其青阳煦和,是称常情常心之着意体验。
14、《风雨水口寺》。视角转入寺庙内,尤以天气骤变极感与前画判若两处。当时突然风雨齐来,山灵呼啸,草木翻腾,尤其雨藉风势,横扫其境,而吾侪暂且蜷伏寺中附设茶阁聚玩扑克牌耍子,听凭那宇宙间众生也尽皆潜匿、唯余一派喧嚣悲鸣。作此雨横风狂景象,于吾本人言之,亦端是驾轻就熟,了无障碍,或写或染,悉得其浑茫兼又生动活泼之意趣。画成相视,许之上品,似亦不为过誉。
15、《遥望水口寺》。一条沿溪之平阔大路,蜿蜒伸向前已熟悉之溪岗古寺前。实则斯境乃属当时离寺后回望得来。漫天柔云低压于岭麓,分明显示其过雨新霁;溪水渐满,亦含此意,唯下游既筑堰坎,故尔其势依然缓平。触目者,溪岸盛开五色鲜花,姿态轻盈袅娜,楚楚动人,却是来时已看清之今谓“格桑花”者。整体画风疏灵松秀,信笔厾染,大块留白与似是而非意象,犹未妨碍其细微之色墨层次。当属实臻其境之精心体验,而后转化作率性挥洒之抒情写意手法。
16、《山中小镇》。以极整块且是侃切之笔势,劈写出两崖夹道、于内中遥遥相对一片山中楼盘,如此这般,纯属今世方得一见之自然及人文景观。连路面那条黄色的中干线,也皆顺势撷之,倒不知是否确乃“达某山水画特色”。近前亦有曲折小径自山腰而下,接入这空旷无车的公路。路边憩息之人,以及高天缓缓飘浮之云朵,加强了这山道间的宁静气氛。画成含笑以观,其错落有致、顾盼相生、粗细间搭之各种情味,真称“不是写生,胜似写生”矣。游四面山得来之组画,至此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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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之画艺追求
浑天成纳万象,澄静水泛崇光;
涉虚灵远狂怪,缘尘世类仙乡。
不依成法,不玩花样;
不拘真切,不入抽象。
广拓画境;
显立人格;
巧融诗、书、画、印;
穷究笔、墨、水、色。
宁苦涩毋甜腻:
宁复沓毋单薄;
宁散乱毋板结;
宁霸悍毋柔弱。
于画种本身所允许之范围内,力攀旨、趣、法、技之综合高度,且于假定三维空间内,全力驱使笔、墨、水、色混合运动,即令咫尺方寸之间,其势亦犹如大兵团之“立体作战”……
静思己艺何之……
详略意趣求于宾虹、子庄间,皴染技术跃出傅、李两家外,兼谋潘、吴二公之构架造境,更体味寄萍堂神髓与大风堂气势,并旁涉如莲、秋园之纯然逸兴,由此融入一己文魄诗魂,及毕生生命体验,再另假以天然之拙笨手法,而后看看是否可以渐成独立面目。此吾画之终极所觅也,即使觅之无果,死于途中而不憾。
另,以一人之力而欲取众多大师之长,宁非痴人说梦;况其各种优长本身,亦或相互抵牾,虽欲杂揉也决不可能。吾言不过愿置身于此上好气场,受其潜移默化影响而已。画道中君子,得明此意,吾辈乃称幸甚。
我之为艺意态
景仰然非直袭而唯扬弃古典艺术,认同与爱好并介入于近现代艺术,关注亦理解却不跟踵于当代及所谓后现代艺术。或换言之:仰止于古典殿堂前,置身于近现代队列,伫足在现当代圈外。致力用心五十年,虽居草野,亦觉可以平视今之艺海文滩。毕己事,每常潜入古今中外艺林细细体味各家各派之艺,也尝精心挑选出数人刻意研习。其时也,精魄膜拜而神志清醒,唯思:当作何为,方可避免死在这株株巨树之下。与此同时,却又遥遥地对一切行于不同艺路但确具造诣之士,默怀敬重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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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研艺术,细品人生··见悖于当世,遂求诸永恒··人生甚难者:尽历尘世辛苦、洞悉存世悲凉之后,依旧能够兴致勃勃且是诗意地对待生活·
读千卷书,行万里路。体验万千风俗人情,乃得万千诗词文句、万千翰墨画图……
江南蜕心堂:原创艺文渊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