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敬仰有关的长短句(组诗)/东方浩
东方浩,本名蔡人灏,生于1963年10月,浙江嵊州人,现供职绍兴市级机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绍兴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诗歌创委会主任。主要从事诗歌创作,作品见于《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诗刊》《诗选刊》等,出版个人诗集8部。
与敬仰有关的长短句(组诗)
东方浩
一朵小白花
一朵小白花 纸做的
它的白 跟天上的白云相似
它挂在我的胸口
它应该听得清楚我的心跳
这个清明 还没有下雨
其实 不管下不下雨
心已经潮湿
跟凝望和抚摸一样的润湿暖热
一朵小白花 纸做的
它沿着青石的台阶
一点一点上升
接近生命的另一种高度
它肃立 它三次低下洁白的身子
它绕着纪念碑宽大的基座 缓慢移动
现在 我把小白花系在一根松枝上
我离开 而纸做的它留下
是的 这朵清明时节的小白花
已经接受我的委托
继续留在这里 一直留在这里
并转达我内心那些不曾说出的话语
井冈霞光
井冈山的霞光
一群驱逐黑暗的先行者
它们最早出现在天边
它们的红它们的热烈 仿佛当年的鲜血
河流、村庄、城市和道路
这些不相关的事物 被光线挽在一起
所有的朦胧和迷茫 正在清晰起来
更多的道路 被一双双穿草鞋的脚探索着
一支霞光的部队 一群风中飘舞的旗帜
我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 一种力量已经蔓延
黄洋界的风
黄洋界的风 它不吹硝烟
它只吹动山间的芦苇
这一些细小的枝干 刺破青天
它们的柔软 仿佛记忆中的梭镖
风景依旧 山色依旧
所有的呐喊 像青草一样伏下来
像青草一样 把根往深处扎
经历过烈火的青草 火焰一般在风中
七月的阳光 真的如同另一种火焰
而黄洋界的风 只吹送清凉
它把沸腾的历史 冷却在连绵的青山
就像一句箴言 水一样流淌下来
旧时战场
巨大的宁静 覆盖每一座青山
只有蝉 在树林深处大声地鸣叫
即使我急促的脚步
也无法打断它们的呼喊
和历史深处的声音相比
哪怕最细微 我所有的感叹
都显得太轻太轻 我看见高大的山
它们不发出一点声响
遵义的灯光
灯光的手指 小心地拨开了
历史的烟雾
一条弯曲的道路
就这样一点一点露出它的方向
在无数枪声和呐喊的后面
一支队伍 渐渐有了整齐的步伐
一盏马灯 在遵义的一幢小楼
亮了三天三夜 从此不再熄灭
它的火苗一直在无数颗红色的心脏
怦怦跳动 所有的面孔终将模糊
只有一种声音 坚定地传下来
在一条道路上久久回响
一盏暗夜里的马灯 它近乎微弱的光芒
仿佛黎明的预言 勾勒了中国革命的地平线
无数的词汇正在扇动翅膀
春天的野地显得格外拥挤
花朵、气息和种种声响 在抢着
走上时光的舞台 而我
从它们的身边无声地走过
我不说话 但我的内心
有无数的词汇正在扇动翅膀
灯 塔
多么安静呵 它在白天安静
它在黑夜里更加安静
就算风浪和涛声打翻了所有时间
灯塔依旧不动声色
它灯光的双手 在白天垂下
在暗夜高高地举着
仿佛一句坚实而亲切的叮嘱
在无边的黑暗中 铺出一条温暖的路
在“三五支队”史迹陈列馆
下王镇 沙弄村 清澈的溪流
环山而下 一排仿佛城墙的建筑
凝固了一段已经消逝的岁月
而硝烟和枪声 依旧在泛黄的图片上
一次次扬起和回荡
年轻的面容 充满骄傲和不屈
多少出没在史册上的名字和战斗
又一次清晰地闪烁在眼前
这红色的记忆 总被青山绿水深深镌刻
打鬼子 保家乡——满怀激情的口号
再一次被后来者 轻轻地喊出来
在2014年秋日的午后 显得格外感人
最细小的力量 终能汇成民族的洪流
最低微的呼喊 也会震荡时光的基石
举起手举起手中的刀枪 国家的脊梁就会永远挺拔
三五支队 早已湮灭在历史深处的一支武装力量
曾经的辉煌 此刻又被众多的目光凝望
一群写诗的人 内心颤动开始新的思考和孕育
女兵和一幅油画
有谁能比你更深刻地理解它呢
面对这一幅画满鸽子的油画
你的瞳仁 蓦然间
涌上了那么多的潮热
多么年轻的女兵呵 你伸出右手
轻轻抚摸 空荡荡的左袖管
你忽然意识到 当炸弹呼啸
当左臂呼啦啦飞走——
这样一种声音
和鸽子们扇动翅膀的声音
是多么的相似呵
面对一幅画满鸽子的油画
此刻 你似乎找到了飞走的左臂
啊 年轻的女兵
你在一幅油画前热泪盈眶
然而 整个展览厅的人们
却在远处久久地无声地注视着你
注视你年轻的背影
注视你俯身拾起脚边的琴盒
如同拾起最灿烂的记忆
注视你向大门慢慢走去
向着展厅外全部的阳光、鲜花和草地
慢慢走去 那清晰的脚步
比交响乐更加有力地深入我们的心脏
坚 持
一盏灯在暗夜里亮起
它在原野的远方
要照亮多少凝望的目光
我沉思的文字 仿佛一缕风
穿越夜色 在时光的间隙里
有一种声音 隐约传递着
所有的情感 在一夜间倾诉
一条河流 就这样在原野中蜿蜒
它的低沉 比夜色更加阒静
还有多少歌唱 要在暗夜响起
一颗星星 它在天上闪烁
它在深夜坠落 或者在黎明消失
一盏灯的光芒 在夜色里坚持
它的摇晃 让人担心
它的摇晃 让一颗心也渐渐亮起来
难以入睡的夜晚 我在眺望
掠过文字的森林 在思想的草根
我敛起飞翔的翅膀 仿佛疲倦的昆虫
我金属的甲壳 闪烁着幽光
就像七月的萤火 滑过大气
是的 微弱的颤动 要掀起巨大的波澜
在南湖边走走
所有的记忆 依旧清晰在七月的风中
湖边柳树下 那轻轻晃动的小船
仿佛一团最凝重的光芒
述说着岁月深处的炽热和胆量
此刻 早没有了枪声、警笛和便衣
此刻 湖水更加透亮湖面更加辽阔
每一个美好的梦想 往往从最细小的地方开始
一个民族的命运 也是如此
多么遥远的诗歌呀 我站在南湖岸边
我扶着一棵普通的树 就像摸到了一根历史的筋骨
它的粗糙和坚定 像是另一种文字
告诉我苦难、抗争和辉煌的无穷故事
那一年我从纪念馆出来 那一年我登上烟雨楼
所有的远眺和仰望 都是一种深深的铭记
安静地在湖边走走 同样是一种深深的铭记
总是在七月 有一种心跳像惊蛰的雷
其实 无论哪一个季节 无论哪一个月份
在南湖边走走 每一个沉思的背影
都会收获最丰硕的果实 年老的手或年轻的手
都会不约而同地伸出来:瞧,就是那只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