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旧事—— 大仙儿黄鼠狼
乡村旧事—— 大仙儿黄鼠狼
陈明山
小时候村子里闹黄鼠狼是常事儿,农村人对黄鼠狼又爱又恨,认为黄鼠狼有些仙邪之气,故叫它黄大仙儿。
我念初中的时候,腊月中旬了,每晚去大队部和一帮文艺青年排练节目。什么快板书表演唱唔的,为正月办灯会秧歌会做准备。有天晚上很晚才回家,路过孙继堂家门口时,就听他家院门发出咣啷咣啷有节奏的响声,我很奇怪,夜深人静的,一丝风都没有,是什么在响?我借着月色轻轻走过去看个究竟,原来是一只死鸡,在门缝底下,鸡身在外边鸡头在里边,一个黄鼠狼正在院内往里拽,可怎么也拽不进去,发出咣啷咣啷的声音。我没惊动它,悄悄离开,回家睡觉去了。
孙继堂家离我家隔着四五户,他比我父亲大两岁,我管他叫大爷,两家人关系很好。常听村里人背后议论,说他家后院的柴火棚里住着黄鼠狼,是他家的“保家仙”,我一直似信非信。这回信了。说来也奇怪,那时候村子里夜间经常闹黄鼠狼,不是钻这家鸡窝就是钻那家鸡窝,可从未听说他家鸡窝招过黄鼠狼。
据说黄鼠狼会缩骨,有点细小的缝隙,它就能钻过去,虽然村里人每天晚上都认真堵鸡窝,但也总能给黄鼠狼一些可乘之机。
鸡窝一旦招了黄鼠狼,鸡们共同发出阵阵惨叫,那声音惊悚刺耳,深更半夜里特别瘆人。村里人驱赶黄鼠狼的招数也很多,有的大声喊叫,有的使劲敲水梢或脸盆,我爸的招数是使劲晃水扁担,水扁担两头是带钩子的铁链,使劲晃起来发出哗啦哗啦的金属声,清脆悦耳,也能把黄鼠狼吓跑。
关于黄鼠狼偷鸡,这太平常,没什么好稀奇的。可黄鼠狼附体,这就有些神秘了。如果是别人讲给我听,我肯定不信。可自己亲身经历的事儿,我实在是没法不信。
我有一光屁股长大的发小,叫富长有,小名百岁儿,住在村东头,两家不远,小时候经常去他家玩儿。我管百岁儿妈叫大娘,不知大娘有没有名字,反正村里人都叫她富景信家的。
一天晚饭后,我和百岁儿正在村子里玩耍,听有人喊,百岁儿,快回家,你妈在家闹妖呢。我俩赶紧跑回去,一进屋,发现百岁儿妈神色怪异,满脸涨红,两个眼睛瞪得滚圆,两个眼珠滴溜溜乱转,说话声音也怪声怪气的,一反常态。见我俩进屋,她用手摸着百岁儿的头说,“哎呦,这谁家的小小子,真俊儿!”。当时百岁儿姥爷也在他家,就在炕上坐着,百岁儿妈用手捋着老人家的山羊胡子说,“哎呦,这老头儿胡子可真好看。”然后从柜上拿个大茶缸儿,又从炕上烟笸箩里抓了一把旱烟放里,沏上水,递给老人,“来,老头儿,喝茶”。这时有人通风报信,在生产队铡草干夜活的百岁爸回来了,一起干活的几个社员也都过来了,其中有个叫陈立富的,朝她呵斥道,你还闹呢,刘振富这就过来了。百岁妈说声“哎呀,那我得走了”,整个人顺着炕沿瘫软下去,大家忙把她扶到炕上,昏昏睡去 ,这时脸色变得煞白,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儿。
刘振富也是本村人,号称“刘大胆儿”,不信鬼神不听邪。据说之前百岁儿妈就闹腾过一次。刘振富来后发现她腋下胳膊内侧有一豆大的肉筋在跳动,他上去一把掐住就用针给别上了,然后问道, 你说吧,你到底藏在哪?你要说了,我就放了你。百岁儿妈说“水帘洞,鸽子窝”,刘振福思忖一会儿,吩咐旁边人去看看房檐下水斗子里。果然,掛在房檐下做鸽子窝的柳编水斗子里头,一只黄鼠狼在四脚蹬天。刘振富把别针去掉,跳动的肉筋不见了,那黄鼠狼就一溜烟跑了,百岁儿妈也好了。刘振富过后说,必须放了它,不然会伤人命的。
百岁儿家东边隔着一条道是席宗仁家,大儿子叫席贵军,大我几岁,我叫他大哥。心灵手巧,精明能干,年轻时自学铁匠,打制些镰刀锄头等农用工具。
当年人民公社的公销社里收购黄鼠狼皮。说是用其毛做毛笔,据说有名的“狼毫”牌毛笔就是用黄鼠狼尾巴上的毛制作的。一条品相好毛发光亮的黄鼠狼可卖到十五至二十元。村里人都认为黄鼠狼是有灵性的,一般不去伤害也不敢去伤害它。可席贵军大哥不听邪,认为这是个来钱之道。他经过一番研究,自制了一个“木猫”,长方形木匣,类似风箱,比风箱小,一头堵死,一头设置机关,里边放置薰过的腊肉。一旦碰到腊肉,触动机关,匣子口自动关死。接下来开始研究黄鼠狼的行踪轨迹,发现东侧院墙墙头上有些细小的爪印。就把“木猫”设置在院墙墙头上。经过几天的守候,终于有一天早晨发现“木猫”的机关被触动,捕捉成功。他找了个布口袋,将木猫的一半套进口袋,打开机关,将黄鼠狼顺进口袋里,攥紧袋口儿,在地上摔打致死。当把它从口袋里倒出来才发现,好大一只黄鼠狼,毛呈金黄色,油光锃亮。挂在门前一棵树杈上,开始扒皮。就在这时,西营子的谢震廷从门前路过,看见席贵军在扒黄鼠狼皮,就说了句“都是活物,你杀它干啥!”,背着手就回家了。
谢震廷到家后就开始闹腾开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席宗仁那个儿子可真不是个东西啊,你说你害了我,我这老婆孩子一大家儿可怎么活呀!”,哇哇淘淘哭个没完。家里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劝说也没用。左邻右舍村里人都聚拢过来,怎么啦?出什么事儿啦?当得知是席贵军捕杀了一只黄鼠狼,谢震廷刚从他家回来时,大家议论纷纷,七嘴八舌。有的说,快去,上席贵军家割块黄鼠狼肉来,用火燎燎,熏一下就好了。有的说,费那事儿干啥,干脆把席桂军叫来不得了吗。听说要把席桂军叫来,只听谢震廷喊了声“哎呀,那小子不是东西,我可得走了。”然后整个人瘫软在地,昏睡过去。醒来后问此前所发生之事,一概不知。
打那以后,席贵军再也不抓黄鼠狼了。村子里闹黄鼠狼的事儿也渐渐的少了。
陈明山,蒙古族。生于1960年,宁城县八里罕镇塔其营子人。1983年于辽宁师范学院毕业后在赤峰学院工作。现已退休。
天下掌故 —天下掌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