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怀旧录》:郑永禧的修志之始
木铎
《西安怀旧录》是郑永禧人生中一部重要著作。此书录有325名诗人以及诗歌作品,基本上囊括了清代西安县(编者注:旧时西安县为衢州府治,民国后改西安为衢县)学人。也可以看成清代西安县的诗歌选。郑永禧编写此书,标志着他从学者向方志学家的转身。《西安怀旧录》在编写时间上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光绪十七年(1890)前,也就是他25岁以前。而促使他编写此书的原因是清代阮元主编的《两浙輏轩录》。
一
《两浙輏轩录》(及后来的《两浙輏轩续录》)是清代浙江诗歌总集。计40卷。“两浙”指浙西、浙东,即今浙江省全境。“輶轩”,为古代使者之车。此集为阮元出任浙江学使时所编,故以之为名。
此编共收录两浙作者3133人,录诗9241首。书中所录始于顺治,终于乾隆、嘉庆之际,“皆取其人已经可以论定者录之”。入选作者皆附小传,注明字号爵里,并说明小传材料之所在,入选作品则详于小家而略于大家。嘉庆八年(1803)编《补遗》成书十卷。补诗人1120人,诗1981首。该书共计收入诗人4253人,诗11222首。
但是,如此庞大的一部浙省诗歌总集,《两浙輏轩录》内仅载西安县诗人徐之凯、郑万年、郑光瑗、陈圣泽、陈一夔5人,《补遗》中也仅载叶闻性、龚大钦、徐崇奎、余之栻、徐明极、龚大锐6人,共计11人。入选人数远远低于全省各县的平均数。这种比例严重失衡的现象使郑永禧深感不平。于是,他开始留心入清以来本县乡贤的诗歌作品及生平事迹,依照《两浙輏轩录》的体例,着手采写编撰。
转眼到了光绪十四年(1888),南海人潘衍桐出任浙江学政,向全省发出征集启事,要续编《两浙輏轩录》,即《两浙輏轩续录》。据说这一年,潘衍桐巡视衢州,仅为县学庠生的郑永禧受到了潘衍桐的接见,按郑永禧所说,潘衍桐“特优赏禧,重畀以采访之职”,就是要他参与这项工作的采访编撰。于是,郑永禧将自己已撰写的西安县诗人诗歌集命名为《西安怀旧录》,呈献给县学,逐级上报至省。其时,这部《西安怀旧录》收录诗人80人。光绪十七年,《两浙輏轩续录》编成,全书54卷,录诗人4709人诗13543首,后经《补遗》,得诗人675人,诗1406首。从郑永禧《西安怀旧录》的80人中,剔除原阮元《两浙輏轩录》已录的11人,《两浙輏轩续录》(含后来《补遗》)收录的西安县诗人计53人。
由此可见,郑永禧所呈的诗人诗歌材料入著率之高。纵向相比,以省县比例而言,西安县诗人诗歌著录《两浙輏轩续录》远超过了阮元的《两浙輏轩录》。横向相比,衢州府所属各县入《两浙輏轩续录》的诗人分别为:龙游8人,江山25人,常山12人,开化7人。西安县著录诗人总量为衢州府之冠,超过了其它各县之和。这并非西安县诗人及作品成就高出各县如此之多,而实在得力于郑永禧之所为。
此后至光绪廿六年(1900),约10年时间,是郑永禧编写《西安怀旧录》的第二阶段。经郑永禧反复筛选,至初步定稿,《西安怀旧录》收录诗人325人,诗千余首。这十年,他经历了人生大喜大悲。两次乡试,一次中副榜,一次中头名,继而赴京会试,虽名落孙山,但凭借乡试“解元”的桂冠,足够风光,从此踏上仕途应不成问题。但1900年发生的“庚子教案”,他无辜被牵连,被褫夺功名,其人生遭受残酷打击。好在《西安怀旧录》的编写完成了。
二
《西安怀旧录》是郑永禧自编自著的第一部文献专著,也可看作他作为方志学家的牛刀小试,却是出手不凡。从其《序》《凡例》以及书中案语进行分析,我们可以体会作者编辑是书宗旨、编辑技巧与方法。
序言中,作者开明宗义,点明主题,“西邑志乘失修,迩来九十余年矣”。志乘失修,意味着地方文献面临断档散佚的危险。毫无疑问,郑永禧编这本书,就是要为西安县保存一方文脉。而是书编纂的缘起,作者自述,为响应浙江学政潘衍桐所倡导编纂的《两浙輏轩续录》,为其提供西安一县之人文资料。但笔者认为,郑永禧是有心人,平时就注意收集这方面的资料,有准备,有积累。所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向上级呈交这部80人的《西安怀旧录》,供上级筛选录取。
《西安怀旧录·凡例》阐明了作者的编辑原则。是编仿《两浙輏轩录》体例,专录西邑前辈之诗。始自国初,迄于近年,皆取其人已往可以论定者……我们注意到,“其人已往可以论定者”。“盖棺论定”,这是史书对人物入传一条基本原则。《西安怀旧录》中的人物,绝大多数当时已故,他们在地方文献方面有贡献或民间有良好口碑,同时强调“是编原以征文考献,凡姓名、科目、官爵及著录,均表著弁言首,以昭慎重”。
以姓氏归类,可以体现地方家族文化人才的盛兴。《西安怀旧录》入选者有90个姓氏。以徐姓录取人为最多,计33人,依次为余姓24人,王姓21人,叶姓17人,周姓13人,范姓11人,作者本姓郑姓11人,龚姓10人,南宗孔氏9人。这些都是旧时西安县世家大族。有的是父、子、孙三代连绵或更远,有的是昆仲兄弟相接唱和不断。以徐姓为例,是县之第一大姓,而录入诗歌作品者,大都出自“南州徐”,这个家族自五代时徐练从镇江迁来已近千年,人才辈出,至清未衰。余姓亦是如此,录入者皆出自“大俱”“破石”两余氏。孔氏是圣人之后,而王、叶、周、龚等,皆为南渡来衢的衣冠大家。而作者的郑氏家族也有11人在内,这也反映了作者家族的人才状况。可以这样说,《西安怀旧录》以“氏族依韵裒集”不仅是便于简阅,实际上更便于反映有清一代西安县家族文化的兴衰。
《西安怀旧录》中有的作者录入诗歌数量不等,多的达二三十首以上,如龚士范、周召、范崇楷等,这些作者当时都有著作存世,在地方文坛有一席之地。他们代表了西安诗歌的艺术水平。而有的作者其名也不见彰显,录入只一首诗。从中我们可看出郑永禧编辑的良苦用心。
三
《西安怀旧录》作为一部文献资料,保存了清一代的科举信息。
郑永禧
郑永禧在书中列了一份《国朝科目表》,该表将凡有科举功名的入选作者分为馆选、部曹、中书、会榜四类,凡取得举人以上功名者历历在目。此法主观意在突出入选者身份,然而却相对完整地保存了清代一县科举史料。
《西安怀旧录》更浸透着郑永禧对乡贤爱戴仰慕之情。郑永禧自题《录成八首》在书后,讲述了编书的艰辛过程,也表达了作者对乡邦文献的珍惜,对乡贤的敬仰之情。郑永禧将《西安怀旧录》比作钟嗣成的《录鬼簿》,显然是寄希望乡贤们及其诗歌能垂青史,咏人间。
《西安怀旧录》是一部富有张力的地方文献。它的史料价值和学术意义必然是连绵延升的。《西安怀旧录》问世,距嘉庆《西安县志》刊印近90年。在古代,地方文化的传承主要是通过方志纂修来完成的。志书一旦失修,文献史料极易佚散。而修志并非易事,在主客观条件不成熟的情况下,修志是难以实施的。因此,由个人来编写群体人物传记,艺文诗歌,亦不失为一种保存资料的好办法。
事实上,郑永禧在1906年编写了《烂柯山志》,30年后又编纂、刊印了民国《衢县志》。这二部志书得益于《西安怀旧录》良多。从这一意义上来说,《西安怀旧录》为郑永禧后来的修志作了有效的准备,或者说,作了有益的尝试。正因为此,后人认为,《西安怀旧录》是郑永禧修志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