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为伴
梅为伴
作者 | 张梅
编辑 | 晓枫婉月
冬是一个大词,厚重、苍茫、沉静。有了雪,显得饱满丰盈,有了梅,又多了清远深美。
腊梅早开了,幽香迢迢,种在寻常巷角院落,我自不去寻,只一味地沉浸于她的清芬。谁见幽人独自来?梅是冬日的幽人,是《红楼梦》中的妙玉,是那句冷月照花魂,是看破了红尘仍有雅致的情怀。梅是幽人,我经过她的寂寥的香气,深深呼吸,却没有去靠近她含苞的倾诉。
曾去过孤山,直奔着梅林。一夜不睡,坐着绿皮火车穿过冬日江南的旷野,去杭州,去西湖旁的孤山,为了那首写梅花的诗。能够将梅写到贴切又传神的要数林逋了,中学时代学过他写的“暗香疏影”,再读其他写梅的诗,觉得都逊色了!
据说林逋以湖山为伴,一袭布衣,终身不仕,未娶妻室。他结庐在孤山,作诗随写随弃,那么清寂,那么坚定,让满坡的梅,陪同自己度过一寸寸光阴。彼时西湖刚下过雪,冷得让人瑟缩,孤山更是寂寂,一路行来,唯有天地寒意,唯有冷香阵阵,踯躅于梅林,只知梅的美,枯瘦的枝头朵朵秀气地开着,不知为何如此钟爱于梅,时隔经年,渐渐体味到在年少时无法体味的情愫,有些事,是渐渐懂得的。寻常一样窗前月,便有梅花便不同。
在孤山,在寒庐,案上有笔墨,窗外有一树树的梅,凌寒独自开的梅,只有香如故的梅,曼妙而空灵的梅,在诗人眼中是妻,是情怀的寄托,对于林逋,有了梅妻,有了鹤子,已然足矣。雪落在梅的瓣上,梅落在诗人的心里,再读《山园小梅》,竟然读出家常的亲切,小梅,像是诗人在深情呼唤着爱人,岁月静好,有梅为伴,梅在月下婆娑,诗人为之吟哦,梅已然是诗人在茫茫尘世中温暖的慰藉。
同样是冬日,去瘦西湖。江南的这些地名取得如此好,孤山,透着孤寒冷寂,瘦西湖,又有着泠然的清秀。我去寻二十四桥,没料到先遇到金农的静香书屋。静香,大俗又大雅,园中静静的,那些梅树就散种在书屋边,院落里,淡淡的黄色的梅朵,犹如水墨。金农有号名冬心,这名号也是清气满怀,恰如满院的梅。金农的梅花图,梅花在他的笔下开得那么认真,开得那么拙朴,开得那么有气象,寥寥几笔,风姿绰约,淳厚却又不乏灵动,隐隐有冷香缭绕,让人疑惑那些花瓣会不会轻盈地飘落到掌心。金农的梅,风情十足,有风骨有情怀,仿佛天地之间,只剩几枝梅花,大约就是古之圣贤所说的抱朴守拙吧。
他的好友汪士慎,晚年失明,仍把对梅的爱意泼墨于纸,自刻一印云:“尚留一目看梅花”,后来,双目俱瞽,但仍挥写,署款“心观”二字。他的月下梅图,安静清宁,如同出土的老玉,沁色古雅,看不出贫寒生活中的挣扎,只有一份凛然,不卑不亢,不惧不忧,参透了生活的酸辛苦辣,依旧执着于书画,梅,早已开在他精神的世界里了。
我想,林逋、金农还有汪士慎,还有那些为梅泼墨,为梅吟诵的画家诗人,他们在一树树梅花面前,一沉思,一怀想,一挥毫,看到了自己的内心,从容、自在、恬然,而他们面前的梅,不畏寒意,不慕春暖,静静地候来一阵雪,默默地迎来一场春。
如果冬日没有雪,觉得寡然,如今大雪覆江南,小镇处处皆雪色,去踏雪寻梅,权当闲情偶寄。忽而忆起少年时,忽而忆起少年事,雪霁天晴朗,腊梅处处香……
张梅,居江南小镇。爱文字,爱草木。安静生活,安静写文。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晚饭花》,已在《散文》《华夏散文》《安徽文学》《北京日报》《新民晚报》《安徽日报》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书评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