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访谈(4) 一一站着是一棵树答弯圆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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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新朝，原第三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中国诗歌报编委会主任、河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河南省文学院副院长、河南省诗歌学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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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访谈(4)

一一站着是一棵树答弯圆问

文/弯圆

弯圆:树老师，在中国的各种诗歌刊物中，要数诗刊的资格最老，生命力最强。它创办于五十年代末，一直走到现在，而且还在向前迈着坚实的步伐。就是这样的诗歌刊物，有很多人对它都有不满情绪和怨言。前些年的时候，诗刊推出了脑瘫女诗人余秀华的一组诗歌，让她一夜红遍了中国的大江南北。她的《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一诗，在当时来说，因为一个敏感的"睡"字，在国人中引起了众怒。前些日子诗刊又推出了河南一个网名叫山羊胡子的放羊人的诗歌，同样也让他在中国一夜暴红。余秀华、山羊胡子这两个人的身体状况都差不多，都有身体缺陷，主要表现在说话有语言障碍。诗刊前面推出余秀华的诗，遭到一些人的反感;后面推出山羊胡子的诗歌，一些人也怨声又出，说诗刊这是怎么了?老是推出一些"脑残"的诗。你对诗刊的这种做法持怎样的一种态度?从私人情感方面来讲，你对诗刊有没有过怨言呢?

树:坦白地说，我对诗刊是有过怨言的，不仅有怨言，而且怨气很大，只差没有骂娘了。

我认识诗刊的时间已经快三十年了，那是我十八九岁在部队当兵期间认识的，是某个著名诗人推荐我认识的。我是一个诗歌爱好者，从那时起，我就向诗刊投稿了(在前面的文章里，我说过我从来都没有向诗刊投过稿，这是我为维护诗刊良好的声誉而说的谎话)。我时断时续地向诗刊投稿至今，诗刊也没有为我发表过一首诗。

是不是我写的诗还没有达到诗刊的发表水平呢?不是的。我写的诗早已达到诗刊发表的水平了。诗刊没发表我的诗，是我没和它拉上关系的缘故。我写的诗在质量上，有些就比诗刊上发表的一些诗歌好!这一点我非常自信。比如我第一次向诗刊投去的那首诗，题目叫《关于门的风景》，其质量是上层的，诗刊却把它给毙了。我这首诗陆陆续续有出版刊物的编辑找到我让我出钱上刊，我没有干。我想，拿我的诗去发表，不给稿费也罢，还要叫我出钱，除非我是傻子。这首诗在我的箱底里压了二三十年一直没有拿出来发表，它曾经在现实中受尽了委屈，而今在箱底也受尽孤独。这首诗如同我的孩子，我不忍看它受折磨，最终我还是做了一回傻子，花钱将它拿去发表了，所得的稿费是同等价值的几本书。为我质量好的诗歌花点钱，我认为是值得的。

诗刊近些年来推出余秀华、山羊胡子两个残疾人的诗歌，引来一些人的不满和怨气是正常的。每个人的思想不一样，省美标准也不一样，再好的刊物也不可能达到每个人的省美条件。再加上有些人存在有嫉妒心和不了解事实情况，不喜欢的事情总是避免不了的。

诗刊刚推出余秀华的诗歌时，我对诗刊、余秀华的怨气很大。说怨气不够贴切，应该是怨恨。尤其是诗刊推出余秀华的那首成名作一一《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让我十分愤怒，只是没把我气死而已。当初我认定此诗是一首流氓诗。诗刊作为领军刊物、知名刊物，推出如此"下流"的诗歌，纯粹也是流氓行为。诗刊推出这样的诗歌，简直是在凌辱自身。

我对诗刊、余秀华当初的这种厌恨和误解，完全是出自于我的私心与无知。当我抛开私心，去了解余秀华的人生经历，冷静、认真地去研读了她的诗歌，尤其是这首《睡》诗后，我对诗刊及余秀华的厌恨和误解彻底消除了。余秀华的这首睡诗不是流氓诗，它是一首优美的爱情诗;是一首符合农妇语言特征的爱情诗;是一个情感压抑多年的农妇大胆向她"心上人"表白的诗歌;是一首不至于使这个农妇崩溃、成为疯子的诗歌。

在对待爱情方面，我觉得余秀华比我勇敢、比我强多了。不像我是一个爱情的儒夫。我曾经试着去睡我的心上人，在她的几次挣扎下我放弃了，我不想伤害她，我觉得我是正人君子。其实正人君子只有百姓喜欢。一个热恋中的女人，是讨厌男友在自己面前当正人君子的。最终我还是被我的心上人给抛弃了。我既没有得到她的心，也没有得到她的身，我真是后悔终生啊。

抛开余秀华的这首《睡》诗不谈，在余秀华的所有诗歌中，有很多诗歌都属于优秀之作。余秀华的诗歌大多数都是贴近现实生活的。她的大多数诗歌所写的都是个人的人生经历。她的诗歌的生活根基是牢靠的。

当初很多人讨厌余秀华，病根应该不在于她所写的诗歌，而是在于她的那张嘴。她在一些场合骂过"脏话"，她就像一个不讲理的泼妇。很多人不理解她，是因为没有设身处地地站在她的角度考虑问题。余秀华是众多弱势群体中的一个代表。她生活在底层，身体残疾，婚姻不幸，生存困难，又常常遭到别人的歧视。她有苦无处诉，有冤无处申，其内心是极度的压抑、恐慌和痛苦。在这样的处境下，骂几句失放一下心中的压抑，不至于自己崩溃、疯掉，我认为是情理当中的事情，也是弱势者的一种无奈之举，更是对那些嫌贫爱富，欺负弱者的人的一种心里上的抗争与回击。我们虽是弱者，难道我们一辈子甘愿让人踩在脚下吗?弱势者灵魂的扭曲在某些方面是社会歧视所造成的。作为诗歌，就是挽救她们内心灵魂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山羊胡子是诗刊推出脑瘫诗人余秀华之后的又一个语障诗人。二人的诗歌写得都不错，都是来自于他们的真实生活。二人的身体状况虽差不多，但山羊胡子所经历的人生的痛苦是乎没有余秀华的多。山羊胡子是一个把生活过得极简单又快乐之人。他每天就是放放羊，写写诗歌。他用诗歌将自己每天清贫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山羊胡子的这种生活是美好而幸福的，是值得讴歌的。一个人只有物质上的幸福不叫幸福，只有从内心拥有了精神上的幸福，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幸福!诗刊推出余秀华的诗歌之后，又推出山羊胡子的诗歌，这是诗刊又一明智之举。残疾人、弱势者生存、写诗不易。我们的诗歌刊物除了有责任推荐他(她)们的诗发表外，还要有责任对他(她)们的著作权加以保护，别让他(她)们的心遭到伤害。

最近我在公众平台上读诗，发现个别人的诗中有抄袭山羊胡子的诗，具体抄袭了山羊胡子的名句"露珠驮着阳光/在晃动的枝条间奔跑"。人家山羊胡子是个残疾人，好不容易写出这些好诗来，你堂堂一个健全人不努力去写诗，去抄袭一个残疾人的诗，难道你不觉得这种行为非常可耻吗?如果换作我做了这种不耻之事，我就撒泡尿淹死自己算了。

诗刊作为诗歌刊物的排头兵，在社会发展的新形式下，大胆推出余秀华、山羊胡子的诗歌，是诗刊对残疾人及弱势群体的一种大爱情怀，也是它自身责任的一种担当。所有的诗歌刊物都是所有诗人的心灵家园，它们担负起弘扬真、善、美的责任。作为弘扬真、善、美的诗歌刊物不去关心残疾人和弱势群体，那么还有谁去关心他们呢?要说中国新诗发展的希望是新诗再出发，那么我认为这个再出发就是让我们先从关心残疾、弱势诗人及他们的诗歌开始!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真爱，世界才是美好的人间。

2019.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