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金秋卷•微篇独秀】当代作家||张东晓:《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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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
文/张东晓(北京通州)
我要结婚了!闻青告诉儿子闻武。
闻武白了他一眼,不屑地跑开了,跑进油菜花丛里。
金黄色的油菜花,每一朵都是一个太阳,散发出金灿灿的光芒,伴随着幽幽的清香。闻武站在油菜花中喊,我现在就给我妈说去,说你要结婚,你就等着回家睡地板吧!
闻武虽然才八岁,但个头已经长到闻青胸口了。
小王八蛋,你到底是谁的种?怎么就不跟老子站一队呢?闻青跳着脚,破口大骂。
你结婚我妈怎么办?闻武突然在闻青面前又冒了出来。
闻青冷笑,说我和她离婚了!
闻武皱眉挠头,说你们真离婚了?
闻青掏出一个小绿本,说离婚证,你自己看。闻武把绿本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说法院传单?闻青怒了,沉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闻武委屈说不信你自己看!
闻青夺过小绿本,却见上面赫然写着“法院传票”四个大字。他顿时身躯巨震,甚是惊恐,如置身于黑暗的森林,漫无边际的黑暗又如同一座蚂蚁堆垒而成的大山,而他就在大山之间,被蚂蚁啃噬。
哦,那个字不是念‘单’吗?闻武不好意思的挠头,嘴里还嘀咕着说法院传票是个啥东西?
闻青咬牙切齿,说你妈把我告了,跟别的男人跑了,老子在里面关了两个月,难道你不知道?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揍闻武,但闻武突然就不见了。闻青呆住了,眉头挤成五指山。他忽然有种窒息的感觉,甚至就要死掉了。他开始挣扎,拼命的挣扎,嘴里时不时发出凄厉的嚎叫,跟困在蚁山里的野兽一般。
猛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他宛若抓到了救命稻草。他刚想呼救,从那张脸上的两个黑洞之中蚂蚁如潮水般涌出。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爹!他终于喊出了声音,也瞬间舒坦了。蚂蚁突然消失了,只有阳光在轻轻流淌。那人站在阳光里,目光冰冷,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我要结婚了!闻青说。那人依然冷漠,仿佛与他无关。
他大声喊我要结婚了。就前天我娘托人介绍那个!
那人的嘴唇终于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话,但闻青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见。闻青生气了,刚要吼,那人却忽然不见了。他正纳闷,一头瘦骨嶙峋的老牛出现在他面前。
老牛的两只犄角已经折断了。他有气无力的甩着尾巴,浑浊的双眼中倒映出闻青的影子。
哞——哞——老牛仰天长啸,两股液体夺眶而出:一股清澈如婴儿的泪水,川流不息,汇聚成江;一股浑浊似成人的尿液,呼啸奔腾,汇聚成河。
老牛望了一眼闻青,默然转过身,用蹄子使劲地踏了踏土地,开始奔跑,向着蚁山,向着悬崖,向着深渊。
闻青惊呆了。
天空忽地落起雨来。密不透风的雨,织成无边无际的帘幕,遮住了阳光,隔绝了黑夜和白天,冲溃了蚁山。在绵延不绝的蚁山之巅,浮现出一具硕大的骸骨——头大如牛,手持巨斧,怒劈青天。
闻青蜷缩着身体,匍匐在骸骨的胯下。
呜呜——呜呜——手机在他的口袋里发出蚂蚁般的撕咬声,他忙掏出手机,顿时喜上眉梢。电话是他姐姐打过来的。他姐在北京安家了,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还嫁了个当官的。他一下子有了精神,微笑着站起身。树叶萧萧而下。但叶子的形状却奇怪的很,方的,长的,偏的,圆的……在空中飘,在地上跑。更诡异的是树上大大小小的果子,都神情迥异地盯着他。闻青才懒得搭理它们呢。
姐!我要结婚了!他迫不及待把自己要结婚的事情告诉姐姐。电话那端“哦”的一声,让他心里有些不快。他心说我姐这是怎么了?
姐,我要结婚了!闻青大声说了一遍,树上的果子被震的纷纷而落。它们野狗般冲闻青龇牙咧嘴,恨不得一口把他吞进嘴里,嚼碎了再吐出来。
起风了!地面上跑着的树叶被卷到了天上,与天上原本就飞着的树叶搅合在一起,宛若蝗虫。
都当爹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定!此后手机就变成了忙音。
闻青愕然!姐姐怎么了?不管我了?小时候我被蝎子蛰,被马蜂蜇,都是姐姐帮我揉,她怎么会不管我呢?我可是她唯一的亲弟弟啊!
他心如死灰,又像刚才一样蜷缩着身子,耷拉着脑袋,蹲在地上。那些奇形怪状的叶子和那些不甘心落到地上的果子在他眼前晃悠、晃悠,忽然都变成了蚂蚁,向闻青发起了攻击。内心充满仇恨的蚂蚁,触角明晃晃如长枪,上面泛出幽幽的蓝光,俨然涂上了毒药!
跑,跑,跑——
他能向哪里跑?蚂蚁已经爬满他的脚,他看着自己的衣服,自己的肌肉被蚂蚁一点一点儿的蚕食,最后露出森森的白骨,但奇怪的很,他竟然一点儿都不痛。原来是不痛的,原来是不痛的。他欢呼雀跃,甚至有些痛恨刚才的懦弱。他索性闭上眼睛,很是享受。
闻青,闻青!听有人喊他的名字,闻青缓缓睁开眼睛。
雪花漫舞,天地白茫茫。他如大梦初醒,喃喃说这是哪儿?他仰起头,就见一双眼睛,犹如挂在雪夜里的两轮月亮。他不禁一哆嗦,颤抖地说你是谁?
眼睛眨了眨,嘻嘻说你傻了?连我都不认识了?
他摇头。眼睛生气,圆月成残月。
我是你老婆!眼睛火舌吞吐。
你是我老婆?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昨天刚领的证,今天就不认了?
他越听越糊涂。火舌已经燃到了他的脸上,地上的积雪也急速地向天空飞去,宛若地面向着天空正下着一场大雪。
大雪把天空装扮得巧笑盼兮,他脸上的火舌也如彩虹般可爱。
我真的和她结婚了?他犯嘀咕了。
就在此时,就听身后有人喊,爸,你还杵这干嘛?我妈喊你回家呢!
闻武站在阳光里,站在金灿灿的油菜花前,望着他。
我已经告诉我妈你要结婚的事了!你自己小心。闻武说完还不忘吐吐舌头,做个鬼脸。
哼!我还怕她?他不屑地说我和她已经离婚了,我也结婚了,各过各的!
在他背后,一座高大的蚁山,正携带着风声猛烈地向他飞驰。跑在最前面的赫然是一头老牛,他的两个犄角虽然折断了,但依然高昂头颅,咆哮,冲锋。
老牛那两个折断的犄角之上竟然各自镶嵌着一颗眼睛,犹如各自挂着一轮明月。
花开,暴雨,落叶,飞雪——四季不停地在闻青的眼前变换交错,让他头晕目眩。
老牛冲了过来,撞到了他的胸膛上,在他的胸膛上撞出一个偌大的窟窿,冒出汩汩的鲜血,一时间花是红的,雨是红的,叶是红的,雪也是红的。被鲜血渲染过的世界,俨然一座正在演奏《婚礼进行曲》的礼堂。在礼堂之上,他穿着笔挺的西装,面带笑容,含情脉脉地望着身边那个穿婚纱的女子。他想看清那女子的样子,但随即就被鲜血淹没。
我是要死了吗?闻青哀叹。可他不甘心,他连穿婚纱女子的样子都没有看清楚。
不!我不能就这样死了。他想起了闻武,开始挣扎,开始大声地呼喊:救命——救命——
噗通!闻青从床上滚到了地板上。他顾不得疼痛,猛然地爬起,大声喊儿子,儿子!
小男孩从他的身后走到他的身前,浑身颤抖,甚是惊恐。他怯生生说爸爸,你怎么了?闻青伸手将小男孩搂在了怀里。许久才说没事,没事,爸爸做梦,没事了!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家里的门铃声忽然响起。闻武兴奋地喊,妈妈回来了,妈妈回来了。他推开闻青,跑去开门。
门开了,阳光投了过来,映在他稚嫩的脸上。两个穿制服的人站在面前。闻青连忙把闻武拉到身后。
请问是闻青吗?一人面无表情地说道。闻青点头。另一人递过来一份文件,说签个字吧。法院传票?闻青嘴角抽搐,但还是默默地接过笔,一笔一划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走,儿子!闻青关上门,把阳光关在了门外。他转身抱起闻武,轻声说没事,我现在就给你妈打电话,你妈一会儿就回来了。闻武没有说话,但他是认识那个“票”字的。
有泪珠从闻武眼中滑落,晶莹如星。闻青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哽咽着说,放心吧,儿子,咱们这就去找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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