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长吉鬼才,时间漏斗无穷尽

将进酒

李贺(唐)

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
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香风。
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
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
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

李贺|长吉鬼才时间漏斗无穷尽


最近在瞧李贺,包括他的诗歌,算了先说说其中的绝望和孤独吧。如此在唐代最浪漫的的“三李”之中,李白的可能更易读些,李商隐的苦涩趋于圆润,比之李长吉的天马行空,只剩下“老兔寒蝉泣天色”这种拗口的声调。

从古至今,原生家世基本是一个人迈向成功的基础。人生而不平等才是个真命题,文人入仕绕不开科举,晚唐之前,至于后来的后来还是有的人可能失败,有的人恐怕连失败的机会都没有。

被后人尊为“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韩昌黎算是李贺第一个贵人,彼时李贺《雁门太守行》意象新奇,瑰丽奇特,韩退之韩大人是在暑天疲惫至极读到了“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倦意顿消,立即召见了年轻的李贺。

后来杨慎说王介甫就不以为然,“此儿误矣!方黑云压城时,岂有向日之甲光也?”。这样似乎多少可以理解王安石与苏轼亦敌亦友的惺惺相惜了,拗相公名副其实,太刚直,无含蓄也体现在文字的驾驭。

这种联想翩翩,心中无数碎碎念,如万道金光,然后合而为一,浓丽转而奇险,杨慎言宋老头不知诗。人家李才子写诗呕心沥血,就像你王介甫变法呕心沥血。

当年,长吉诗卷,薄薄一册,常伴枕边,翻到《致酒行》,真的是“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呃”,所谓百感交集,再也无语。虽然写的是汉武时主父偃,唐太宗时马周,其实正是李贺因父亲“晋肃”的名讳,被剥夺考试之时。

后来遇见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以及阻断上升的道路,总会想起李贺科举受阻后困守长安,一盏油灯下的感慨,原来这个世界自古以来,都只能靠自己才能解脱,除了自己之外,谁也不会怜惜你困顿独处,唉声叹气。

韩昌黎倒算是一个寻求真理、敢说真话的人,他写了篇义正辞严的《讳辩》短文为李贺雄辩。“父名晋肃,子不得为进士,若父名仁,子不得为人乎?”

像李长吉这种人,人生曲折可怜,基本上是为诗歌而生,类似其《李凭箜篌引》,通篇通感,想象力爆棚,这就是用文字磨砺出音乐给人的感受,于是,李凭弹箜篌的乐声,感动的包括似乎没有感觉的静物、无知的动物,以及高踞仙界的神仙们,超越了《列子》中的“瓠巴鼓琴而鸟舞鱼跃”。

“长安有男儿,二十心已朽。”屡败屡战的韩昌黎,最终也没有为李贺挣来本该属于长吉自己的进士门槛。不过据后世所载,李贺泣鬼神的文字,从那时变得更加诡异凄丽。

或许,诗歌这种东西真不是寻常人所能碰的,偶尔写写那些分行的莫名其妙的自娱自乐,倒无可厚非,像通俗歌曲的歌词那样押韵,其乐融融,一团忧愁,有时直击人心,最后无非皆大欢喜。

李贺其人对诗的虔诚,关键是呕心沥血就这一件事,兼顾了幽邃朦胧,阴森爽肃,峭拔警迈等等意象,如此就使许多人绕开了这些眼花缭乱的表现,忽略了长吉深入骨髓的美的寂寞。

诗歌到底需不需要孤独和绝望?譬如梵高的向日葵和星空,美到窒息。类似钱钟书也有文人相轻的失言,他也说“李贺的诗读来艰涩险怪,读懂之后的意味却浅,要么干枯无味,要么陈腐老套。”

写酒后肆意悲愤,不止李太白的《将进酒》,还有李长吉的《将进酒》,世事如酒宴,暖阳开始,白昼散去,“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他的不羁也是令人目眩神迷的美。

看样,李贺是个孤单的诗人,“细瘦,通眉,长指爪”,有点仙气,通体鬼才,早夭,他诗的宇宙和趣味,后无来者。

那么他的噫叹也寂寞,况是青春日将暮,秉烛夜游,人生几何?死既可悲,生也无聊。惟其也只能如此了,君似任公子,云中骑碧驴。


【油画:张玲丽(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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