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眼‖大解,巫昂,陈东东,马永波,谷禾,凡果,胡茗茗,蓝格子,芷妍,乐冰
大解‖传说
落日像皮球在远方弹跳,孩子们抓不住它,
但是乐于追逐。领头的叫夸父。
他爹是个铁匠,曾在天上打铁,
贬到人间后,与村女结合,生下一群愣小子。
孩子们渐渐长大,有的五丈高,
哦,不能再高了,做衣服太费布。
三年前我路过一个村庄,看见几个长老,
正在抄写神的家谱,其中
有一个氏族,善于狂奔。
巫昂‖我最亲爱的
我希望有人给我写封信
开头是:我最亲爱的
哪怕后边是一片空白
那也是我最亲爱的
空白
陈东东‖它仍是一个奇异的词
我知道这邪恶的点滴时间
——狄兰·托马斯
它仍是一个奇异的词
竭力置身于更薄的词典
实质所指并没有不同
它小于种籽,重于震颤着
碾来的坦克。它冷于
烫手的火焰一夜凝成冰
它的颜色跟遗忘混同
但它还在,没有被删除
夕阳之下,又一片覆盖大地的
广场上,怀念拾穗的人们弯下腰
并非不能够找到它的一些印痕
它从未生长,甚至不发芽
它只愿成为当初喊出的同一个词
它挤破岩壳朝地心坠落
拖曳着所有黑昼与白夜
它不黯淡,也不是一个发亮的词
依然匿藏于更薄的词典
能够被一张纸严密地裹住
它不燃烧,它也不反射
它扭曲铁丝缠绕乌有的光线于自身
而当纸张终被刺破
光线松绑它那锈迹斑斑的铁丝
它仍是一个奇异的词
马永波‖诗歌日阳光明媚的下午,抛开厌倦的书本,去荒山里游逛至晚
下午进山的人都会多活上一天
他们从这山望着更高的山
搓着通红的大手望山气变化
或是望着下面的山谷
那里有一只白色大鸟展开翅膀
沿溪流滑翔,捕捉无形的气流
空山寂寂,最初的蝉鸣断断续续
去年的野蔷薇还没有开
钮扣大小的草花无风自落
这山静得好像从未有人来过
那些荒芜的小径不是通往人世
而是通往遗忘
草丛中似乎有众多蚱蜢的大腿
无数把小锯条在锯着各种无形之物
和各种锁头。诗歌终究是徒劳的
它通达不了他人的心灵
像那些不断分岔的岐路
再回不到原处。可为什么还有人歌唱
在看不见的高处,在深林幽谷
把鼓满风的蓝布衫猎猎振动
还是回到,草木,石头,流水
它们组成了山,而山的本身
还在更远的山里,像矿脉
保持着沉默。也许这是唯一的道路
虽然已经荒芜,杳无人迹
却让你安于时间带来的一切
谷禾‖苹果树下
来自异地的老人
手挽着手,相拥在苹果树下
像一对儿甜蜜的情侣
这是初夏,苹果花开
香气弥散,他们沉醉地闭上了眼睛
焦灼的唇吻,即将触碰在一起
也是暮晚,苹果树沐浴神恩
世界消失了喧哗
他们怦怦的心跳,如苹果花飘落
……哦,如果不是我猝然闯入
这美妙的时刻
像尘世的每一个早晨,也许无限地持续下去
他们慌乱地松开了,绯红的脸
像经霜的苹果
在慌乱中,暂时变回了冒犯的孩子
凡果‖过程
我楼上的小屋,一座旧鸽舍
有三对麻雀,准备来这里做窝
它们从冬天就开始
在我的楼上起腻,叽叽喳喳
雪天,我扫出一块空地‖
抛给它们粮食
谷子,苏子还有糜子
它们的眼睛瞅着我
不友善,也并非怀有敌意
有时候,我们并不是为了赎罪
也不仅仅是某些忏悔
而这些麻雀并不明白
我们在灵魂深处要寻求的纯洁
是多么的艰难
我曾打死许多麻雀
用弹弓或铁夹
像战利品,我把它们油炸
吃掉,与同伴分享
这一切像阴影,使我对生命怀有内疚
其实,我们开始并不知道
我们的一生仅仅是一个过程
我们努力得到的也不过是上帝的一种宽恕
就像我们经历过的一切
爱,真诚,陋习
还有谎言和那些不经意的罪恶
几只麻雀来我这里筑巢
它们简单,快乐
它们盲目的,不顾一切的活着
胡茗茗‖敬亭山饮
好山水间住着好人也住着好诗
敬亭山上有你我也有敬亭
两三杯薄酒,四五尺生宣
六七枝梅竹,一抔隐士的出入心
出入,在物我之间
左执青弋江,右擒白云边
送别的船桨载不动三千尺桃花水
举手加额,好大的苍茫啊
既是李白的白,也有汪伦的汪
可以落款了,在敬亭山下
我醉宿花海,一颗无处安放的心,像一枚闲章
稳稳落下来
蓝格子‖浪花之诗
此刻,我站在大海对面
可我不想向你描述它的辽阔
也不想形容海水的蔚蓝
我要告诉你
浪花向我扑来的时候
是多么汹涌,奋不顾身
它以迅雷之势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果敢,从容。这些词与死亡连在一起
多么美!它的美
足以和每一个黄昏相比
一瞬间,整座海都跟着它颤抖不已
甚至成为它消失的背景
可我,一个多次想自我了结的人
还没来得及流泪
还没来得及像它那样心碎
还没鼓起勇气死一次
就看到它身后,成千上万朵浪花
相互拥抱着
又一次在我面前
粉身碎骨
芷妍‖我站在春天的中央
多年以后我也许会写一首诗
许多年前的一个春天
我的小学校依然安宁
书案与钢琴尽是明亮
我穿着棉布衬衣泡茶写字
那时我还没有白发
发卡遗落在樱花树下
春风打翻隐藏的稠密
我开始学会安静等待
学会享受所有的不确定
享受所有的猜测
那时我站在满怀美好的渡口
等着摇橹的船
不知岸的尽头有多少白瓦灰墙在青山深处隐没
没有清晰的线条,轮廓,和样子
所有的都打开一半
比如柳枝,桃花,雨水,喜悦或忧伤
和一半的春
我就一个人站在春天的中央
乐冰‖我替父亲活在世上
在故乡
我无论走到哪里
别人都会说:
这是老乐的儿子
我走过来是老乐的儿子
我走过去是老乐的儿子
我不完全是我自己
我一半是老乐
一半是老乐的儿子
一个人死了也许就是这样
肉体埋在地下
精神附吸在儿女身上
现在,我替父亲活在世上
像他一样腰板挺直,声音洪亮
要不然,他会在梦里踢我一脚
『凤凰』为诗歌半年刊,于2008年3月,在河北唐山创立。以强调青年性、先锋性、生活化、在场感,倡导好作品主义为办刊理念,深得广大诗人的喜爱。已出版18期。中国新乡土诗的奠基人姚振函曾评价说:“这是一本不逊于甚至优于某些官方刊物的民刊,它使我这个居于平原小城的老年人开了眼界,也再次领略了唐山这座了不起的城市。”入选2014年、2016年中国诗歌十大民刊,并荣获河北文学内刊贡献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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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团队:清香柚子,因雅而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