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淤血症发热治验   许寿仁

小儿摔跤是常有的事，但摔跤所致的淤血症是造成小儿发热不退的原因之一，这在临床上却很少有人注意。本人在临床上运用“血府逐淤汤”加减，经治数百例小儿淤血高热疾患，均获良效，现将几个典型病例介绍如下：例一：刘××，男，2岁，1952年9月20日初诊。因从床上跌下，次日即发热、呕吐、便泻，续发咳嗽、气促，间发轻微之角弓反张，时而晕厥，时而玩如常人，夜卧头上耸，症日轻夜重，来诊时已五日。查体温39.8℃，面貌如常人，唯稍现黄色。舌尖赤，苔白。指纹沉隐不现。处方：生地5克，桔梗3克，当归3克，川芎3克，柴胡3克，红花0.6克，赤芍3克，甘草1.5克，枳壳3克，藕节3克，服一剂，次日复诊，体温38℃，指纹稍现，角弓反张、晕厥已消失。照原方服一剂。第三日复诊，体温37℃，面黄色减退，咳嗽、呕吐、便泻大减，夜卧头已不上耸。仍照原方服三剂，病告痊愈。例二：万××，男，1.5岁，1952年8月25日初诊。两天前由桌上跌下，次日早突然吐泻交作，随即发热、咽红，起泡溃烂，吮乳即呕，病势进展甚速。病家误认为霍乱，急抱××医院诊治，治疗四日无效，改就中医，作喉症治疗，亦无效，第六日来我处求诊。查体温38.2℃，咽与舌均起泡溃烂。面貌如常人，唯稍有暗黄色，夜卧头上耸，指纹沉隐。处方：桔梗3克，红花0.6克，桃仁0.6克，柴胡2.4克，赤芍2.4克，枳壳3克，藕节5克。服一剂，药后体温37.5℃，诸症均减轻。原方加当归3克，服2剂。三诊，呕吐、便泻大减，咽、舌溃烂基本痊愈。体温37.5℃，改用“血府逐淤汤”全方，服一剂，体温正常，呕吐便泻止，照原方再服2剂，痊愈。例三：陈××，女，2岁，1952年9月6日初诊。由船板跌入船舱，次日发热，腹泻，大便如赤白冻，或如稀水状，面现黄色，肚大青筋，经中、西医多处治疗无效。来诊时已两月余。查体温40.4℃，肌肉消瘦，夜卧头上耸，指纹沉隐。处方：生地6克，当归4.5克，川芎4.5克，红花1.5克，淮牛膝3克，桔梗4.5克，柴胡4.5克，甘草3克。服一剂。次日复诊，热退至38.1℃，指纹稍现，照原方再服一剂，第三日再诊，热退至37.5℃，面黄亦减，指纹更显，夜卧头已不上耸，便泻十减七，腹部青筋退淡，仍照原方服一剂。第四日就诊时，体温36.7℃，便泻基本痊愈，指纹亦如常人，仍照原方服四剂，诸症痊愈，唯身疲未复。船需开往他处，未再来诊。【体会】本人在临诊时，常常遇到一些高热不退的患儿，经中医的解表清热或西医的退热，抗生素等药物治疗均无效。后经细心观察和询问，发现他们均有摔跤史。遵内经“人有所堕坠，恶血留内”及前人“血淤在内，则时时体热面黄”（《诸病源候论》），“气血不行发黄，非疸也”（《临症指南医案》），“须知痰水之壅，由淤血使然，但去淤血则痰水自消”（《血症论》）等论述，运用“血府逐淤汤”加减治疗，则高热豁然而退。据我多年临床观察，认为有下列特征可作为小儿淤血症发热的诊断依据。1.从望诊上看，小儿虽高热，但面貌如常人，唯稍显黄色，特别是在印堂、山根等部位更为明显。有的稍带高热病人的面貌，但查其指纹，则沉隐不显，病稍好则稍显，全好则全显，与一般的高热小儿指纹不同。2.有外伤史，常在摔跤之次日，陡发寒热，初热即高至39℃以上，个别竟至41℃，有的兼有咳嗽气喘，呕吐，泄泻，身起皮疹。初诊时，常易误诊为上呼吸道感染、胃肠炎、皮肤过敏等。3.体温稽留不退，可维持数天或数十天，用退热药、抗生素等均无持续疗效。此症在夏季必须与小儿夏季热相鉴别。4.夜卧头上耸或哭叫不安，易惊醒。症日轻夜重，白天小儿有时玩笑如常人，但有时又突然发病，个别甚至抽搐，角弓反张，晕厥不省人事。至我处治疗的小儿淤血症，大多是从望诊中先看出来的，加以必要的询问，凡有摔跤史，而又具备以上某几个特征的，即可诊断为淤血症发热。淤血症发热的治疗，均以“血府逐淤汤”加减，药量比原方减轻，如红花、桃仁二药，仅用0.6~1克，每剂药只花几分钱即能奏效。盖小儿脏腑娇嫩，形气未充，过剂易于伤正气，又由于小儿脏器清灵，反应敏捷，投于轻剂，足以致效，这是我行医30余年的体会。案中例一为最常见小儿淤血症发热，临床以发热、咳嗽、气促、呕吐、腹泻等为主证。这是因为，淤血内阻，郁而生热，故发热；淤血阻滞，壅塞气道，故咳嗽、气促；气滞则气机升降失调，而脾胃又为升降之中枢，故呕吐、腹泻。此类小儿淤血症发热，初诊常易误诊为上呼吸道感染，用解表药后，汗出而热不退，或稍退至夜间又复升，但服活血化淤药，热即可退。例二为小儿淤血症发热的另一种类型，临床表现发热不高，以消化道症状和咽喉溃烂为主症。这种咽喉溃烂是由气血淤阻、郁而化热、上蒸咽喉所致。例三为淤血阻滞气机，脾胃生化之功能受损，加之病延日久，又失合理治疗，而致营养失调，发为疳积。由此可见，摔跤后淤血不去，病终不愈。例四：李小妹，女，7个月，1952年7月初诊。时值炎暑，睡在竹床上跌下，当晚即四肢厥冷、出冷汗、吐乳。次日，往某医院诊治，无效，且冷致胸腹。第三天，仍在该医院治疗，至晚上七时，竟发展为全身冰冷，于晚八时抱来我诊所求诊。面貌稍显黄色，人事昏沉，仅剩微弱呼吸，周身冰冷，无一稍温处，指纹沉隐，舌苔白，体温35.3℃，询其曾跌伤，其母答曰：睡在竹床上跌下，当晚即起病。处方：生地3克，当归2.5克，川芎2克，赤芍2克，枳壳2克，桔梗2克，甘草2克，红花0.6克，桃仁0.6克，柴胡2克，淮牛膝2克，藕节6克，田三七粉0.6克（冲服）。药煎后，母子分服。服一剂，当晚三时身体即开始转温，次晨复诊，身躯渐暖，原方再服一剂。第三日上午九时再诊，全身温暖如常人，唯面黄色未退，仍嘱其照原方服一剂，嗣后即未再来复诊。经四个月后，因患感冒发热，来我所诊治。见其面黄色尚未退净，询其前情，据述无暇，致未再诊。其母告之：此子经跌伤后常易患病。此乃淤血未愈，而中止治疗之故。此为小儿淤血症之一特例，摔跤后不发烧，而厥逆身冷。由于具有淤血症的特征，又有摔跤史，故按活血祛淤治疗即获效。此例身冷，所以统称为“小儿淤血症发热”，也是不完全确切的。特附于后，以供临症参考。此外，我在临诊时，常告诫患儿父母，小儿摔跤后，若无明显外伤（如出血、骨折等），一般不宜立即抱起，而应任其啼哭片刻。盖摔跤后的啼哭是小儿调整气机，使之气血周流畅行的本能手段，不少父母不了解小儿啼哭的效用，在小儿摔跤后神思未定，骤然抱起，复增恐惧，加之千方百计哄小儿止住啼哭，使之气血周流畅行受阻，而形成气滞血淤，致发为本病。（1954年在南昌市中医进修班的专题讲座上的讲稿）

淤血症医案三则许寿仁（一）畏咸多淤在中医诊断学中，有从患者味觉而推断病因的方法。如《中医诊断学讲义》中记载：“胆气上溢则口苦，肝热则口酸，肺热则口辛，肾热则口咸，脾浊上泛则口甜。”又有细察病者偏嗜什么滋味，偏恶什么滋味，从而推测病因的方法。如《中医诊断学讲义》中指出：“肝病嗜酸，心病嗜苦，脾病嗜甘，肾病嗜咸，肺病嗜辛……”我根据数十年的临床观察，得出这样一个体会：“凡嗜咸味异于常人者多为肾虚，凡畏咸味异于常人者，多有淤血。”兹举一例介绍如下：陈××，男，24岁，已婚，汽车司机，初诊1959年11月20日。患者自述1958年3月开始，自觉腰脊下部作痛，继而疼痛向右脚下部发展，弯腰则痛甚。经中西医多处治疗均未见效。近年来病情日增，起初早晨不能独自行走，现在发展到整天不能行走，今日汽车送来就诊。查患者面色如常，足有跛行，舌质淡红，苔薄白，舌中有裂纹三条，脉弦，右手兼有涩象。腹平软，肝脾未触及，饮食、二便正常。察其原始痛处，为足太阳膀胱经的胞盲穴处，现痛症一直下至本经的秩边穴、殷门穴、浮郄穴，上至本经的志室穴。询其味欲，答曰：“畏怕咸味。”我凭个人“畏咸多淤”的经验，断为淤血痹症。遂告诉患者，此症可能是由于右脚工作疲劳太甚，尚未恢复误犯房劳，以致血淤患部。患者答曰：因任汽车司机，工作常需右足用力踩刹车，回忆起来颇相符合。当即在患者右环跳穴施隔姜灸三壮，以后每天午后施灸三壮（均为隔姜灸），连续七天。第八诊时，开汤剂五贴，处方：生地9克，当归9克，川芎9克，炒白芍9克。水煎服。并嘱每日用猪骨250～500克，加姜1片炖汤淡服。效果：第一天灸后无感觉。第二天灸后痛减十之二三，脚能伸直。第五天灸后病减半。因灸处起泡，改为环跳稍高部位施灸，毫无效果。于是停灸五天，待灸疮结痂后，再在原处加灸二次，并服前方五剂，终得痊愈。（二）淤血性疾患注意忌补“补虚泻实”，此为中医治病的重要原则。临床上虽有“热因热用”、“寒因寒用”、“塞因塞用”的治疗方法，但这是为了治疗一些特殊的病症所设立的反佐治法。临床上必须注意诊断明确，才能使用。否则，变生它病，后患无穷。我在应诊时曾治疗一例淤血性胃部疾患，始因误用补法病情增剧，淹缠日久。后求余诊，予以祛淤，乃获痊愈。兹列病例于后，以供同道参考。吴××，男，36岁，已婚，1959年11月24日求诊。患者自诉1952年起病，不知何故胸部时常堵塞，自觉从胃到食道直至咽喉有一股火气上冲，几天后不治而愈。若干天后，续又发作，亦不药而愈。每次发作火气上冲之时，右牙龈亦必肿痛。若火降，肿痛也随即消除。在病情较严重时，曾就中医诊治两次，服寒凉、泻火药均无效。此症延至1957年冬季，病势逐渐加剧，自觉火气上冲之症天天发作，不稍间歇，中、西医治疗多处均无显效。1958年6月在某中医处诊断为肾虚，服补肾药，病更加剧。并出现了胃泛酸水，时吐白沫。吸烟、饮酒之时，烟酒气味便与胃中火气结合上冲，胃中灼烧，口泛酸水或苦水愈觉增多，直至1959年始由安徽省黄梅县（患者原籍）来南昌就诊。初在某医院治疗月余，胸中堵塞稍觉减轻，余症仍未消除，经病友介绍，来我处就诊。患者面黄无华，呈慢性病容，两目无神。且牙龈有淤血点四处，舌质淡红，苔薄白，体温、二便均正常。脉紧涩，涩多紧少。自诉现症仍为火气上冲，食入则胸中堵塞加甚，但饮水无妨碍。去冬房事不节，兼患白浊梦遗，间或失眠等症。据个人之经验，断为受伤停淤所致。患者诉说未曾与人打架，唯1949年替人挑担至湖口县，因力不能胜任，勉强负重，当即气喘不休。此后，即觉左背部有一处不适，但无严重苦感，唯阴雨天自觉疼痛增剧，此乃淤血所致也。处方：桃仁3克，红花2克，法半夏6克，茯苓9克，陈皮5克，甘草3克。水煎服三剂。二诊：脉络和，火气上冲稍减，胸膈较舒。昨天试吸香烟四支，也觉无妨，但不能多吸。原方加生香附3克，服三剂。三诊：服药后上述病症趋于消失，唯有火气上冲仍存，脉象近于正常。处方：红花3克，桃仁3克，郁金9克，炒枳壳9克，法半夏6克，云苓9克，陈皮3克，甘草3克。三剂，水煎服。四诊：气上冲、泛酸、苦水、吐唾沫等症大减，牙龈淤血点显见淡退，试饮少量酒液亦觉无妨，唯近两晚失眠。处方：当归6克，川芎5克，桃仁2克，红花1克，陈皮3克，炒枣仁9克，茯神12克（此味煎后，将渣服下），炙甘草3克，干姜2克，法半夏9克。三剂，水煎服。五诊：气上冲、胸部堵塞、泛酸苦水、吐唾沫等症痊愈，失眠减轻。处方：大生地12克，当归9克，川芎9克，生白芍9克，赤芍5克，泽兰5克，云苓3克，生甘草3克，陈皮3克，生姜2克。四剂，水煎服。六诊：牙龈淤血点退十分之九，近日因气恼失眠，白浊加重。处方：生地6克，当归6克，川芎5克，炒白芍5克，炒川连0.3克，生姜3克，茯神9克（煎后连渣吃下），炒枣仁9克，金樱子9克。三剂，水煎服。七诊：淤血诸症痊愈，淤血点消失，脉仍弦芤。嘱按原方继服二十剂，以善其后。并配安神固精药方，带回原籍常服。处方：党参90克，生山药90克，芡实90克，白莲子50克，炒枣仁30克，茯神30克。共为细末，蒸熟、烘干，每日早晚各以白糖调服9克。数月后，患者来信，称病已痊愈。（三）少见的小儿淤血性缩阳症缩阳症在中医内科学病理中，属于肝肾虚寒者多，应用温补剂救之。程钟龄曾说过，此症也有属于阳邪，宜从下解。至于因外伤所致引起的缩阳症，就很少见了。我在抗日战争前曾医治一例，现又治愈一例小儿淤血性缩阳症，其经过如下：病史摘要：患者宫××，男，3岁半，住南昌市。其家长诉称：此孩于一个月前某日早晨忽发腹痛，大哭大叫，四肢厥逆，身出冷汗。同时生殖器急速内缩。发病时间早晚为多，右膝屈伸不便利，食量锐减。曾在六个医疗单位医治未效。因求治心急，不得已，才以人民来信请求卫生行政部门代为设法解决，因而转至我所诊治。初诊：（1963年10月26日）患儿面色暗淡，精神不振。细察面部有淤血点，隐约现于皮下。根据我望诊经验判断为“关元俞部位受伤”。病源属淤积。但家长则说没受过什么损伤。我仍视为伤症，予以推拿。并处方：生地3克，红花1克，陈皮2.4克，大活血1.2克，桃仁2粒，甘草0.3克。水煎，服两剂。复诊：服上方后，腹痛与缩阳症大见减轻，发作时冷汗全止，右脚行动较前灵活，食量稍增。再予推拿。原方去陈皮加枳壳1.8克，木通1.5克。服一剂。三诊：腹痛仍发，但生殖器未缩。又增眠中盗汗。再为推拿委中穴。前方去枳壳、木通加香附子4粒。服一剂。四诊：腹痛仍发，唯发作时间缩短一半。右足大见灵活，能跑步。处方：生地3克，桃仁1粒，枳壳3克，红花0.6克，陈皮3克，桃枝3寸。服二剂。五诊：腹痛减轻十之七八。跑步更快。面上淤血点减退很多。患者家长诉称，此孩曾有喘咳病史。我说痼疾应从后治。仍按原方方意调治。处方：生地3克，鲜桃枝3寸，甘草0.3克，红花1克，大活血1克，陈皮0.6克。服三剂。六诊：服前方后，腹痛本应全止。不料因病已减，能自由活动，又跌跤一次，淤血复聚，面上淤色再见增加。腹痛较前甚。处方：生地2.4克，红花1克，郁金1.5克，大活血1.2克，生香附7粒，白糖2.4克（冲）。服三剂。七诊：腹痛又减七八分。以前每夜睡醒时必痛，现仅昨天早晨七时，发痛2分钟即止。面上淤血减退九分。患母诉称，她已忆及，患儿确有一次因手拖小竹椅玩耍，跌伤。当时大哭，诉说腰部碰伤。处方：生地3克，大活血1.5克，郁金1.5克，茜根1.8克，生香附7粒，白糖4.5克。服两剂。九诊：昨天腹痛未发。因受寒邪，今晨又痛2分钟，舌苔薄白。处方：当归1.5克，枳壳1.5克，生姜1.5克，乌药1克。服两剂。十诊：腹痛隔一日未发，今晨又痛十余分钟。新感风寒，鼻流清涕，微咳，苔白，因受寒而致气血凝滞，故又腹痛。处方：大活血1克，陈皮3克，生姜3克，甘草0.6克。服一剂。十一诊：腹痛止。唯早起腰不能伸直。此为关元俞淤血未完全疏散之故。处方：大活血1克，水煎沸半小时，上午服，服三剂。十二诊：腹痛、盗汗均已全止。腰膝伸展无阻。嘱照原方继服三剂，药需煎沸一小时，上午服。以巩固疗效。2个月后，因外感前来诊治，知腹痛、缩阳症已痊愈。该病例前后25天，诊治12次，其中因摔跤、感寒各一次，使病情有所反复。25剂药总量仅180克。大多为理气、通气、破气之品，活血通经、行淤止痛之药。由于辨证正确，用药对症，药费不及3元，加上在受伤穴位上推拿，而治愈了多医未效之疾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