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

在我的记忆中,他仿佛总是穿行在春天里。

他的自行车后座总载着一盆花,叶子很干净,枝条修理得很别致。

他见人总是笑,因为耳聋,人家说话他总是用一只手捂着一侧的耳朵,大声问,大声回答。

他总是穿一件中式棉布外套,洗得很干净,泛着白。

他是最早买24自行车的人,小小的车轮,一个大男人骑上去有些滑稽。同龄的人都叫他“孙猴子”。

他一个人守着一个院子,一个院子里满满的全是花。盆里的花都有名字,地上是成片的有名或无名的花。

小时候放学,总喜欢跟两个小伙伴去他家看花,看他在院子里忙碌。他仿佛很欢迎我们去,有时候会吃到他给我们的糖,临走还可以蹭到一盆小花。

有时候走到大门口就听见他在跟花儿说话,长得一模一样的花,他叫她们大妞,二妞。

记忆中他的胡子头发一直是白的。感觉很年轻的时候就白了。

他的故事有好多版本。有的说,他有过家,那时候,他年轻,喜欢游山玩水,有时候出去几个月不着家,最后出去的一次,回来后媳妇孩子都不见了。他找了很多年没有结果。他离开伤心地来到我们那里,从此一生孤单。他有过两个女儿,一个叫大妞,一个叫二妞。

还有一个版本,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姑娘,两个人很要好,可是姑娘的父母因为他家穷,生生拆散,在一个春天,姑娘寻了短见。因为姑娘小名叫花,他离开家乡来到我们这里,从此养花为生,终生未娶。

我更愿意相信第二个故事。一个叫“花”的姑娘,装点了他的一生。

在一次回老家的时候,听说他走了。一个人,在一个四月,花开满了院子的季节走的。

听说,临走前几天,他把所有的花都送给了敬老院。

我记得他的模样,还有他满院子的花。

这样的一个午后,脑海里出现这么一个人,如果他活着也有一百多岁了。跟他的交集只是年少时候的一些记忆和一些关于他的传说。可就是这些记忆,如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小花,时常在我心中的某一个角落,静静地绽放。不绚烂,却自带香气。

在初秋一个潮湿的午后怀念一个人:他姓孙,不记得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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