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雪落无声
往事如雪落无声
W曾经是我们家楼下住了十多年的老邻居。
记忆里,我好像比他大一岁,好像比他高两届还是三届。现在上了年纪,脑子不灵光了,关于数字的东西是真的记不清楚了。
但是W从小品学兼优,是俗话里讲的"别人家的孩子",确实无可置疑,记忆犹新,一直没能忘。
依稀记得那时父母回家经常训斥我说的就是,人家W又考了个班里第一,年级第几,人家又当了什么什么班干部,什么什么学生会的干部。
其实,也不能怪父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也许是每个中国式父母的标配。更何况当时我们家住的那两栋楼的邻居,基本都是父亲一个单位的人。父亲好歹当年也是那两栋楼里最大的“领导”,一个三级基层单位的小工会主席。更何况那时谁让咱学习不好呢,年级排名是从没敢痴心妄想过,班级排名,班里五十个孩子,自己的成绩能进前45,就能傻乐一个星期了。
依稀记得,高二那年暑假。我正在家苦读《少女之心》手抄本时,正读到意乱情迷血脉贲张之际,听到有人敲门,慌乱之际打开门,看到W手里拿着一张数学卷子站在门口。卷子上有道很难的数学附加题,他思考研究了半天,始终没做出来,觉得我比他高几届,应该会做,特意敲门来向我请教的。
时隔多年,现在回头想想,除了幼年偶尔几次上厕所,忘带手纸。那也许是我的前半生最尴尬的一次事了。他也不想想,他一个学霸都不会的难题,非要问我一个学渣,我要是会,除非是高斯附体,哥德巴赫转世。当时,我真的既惶恐又窘迫,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只得红着脸极为坦诚地对他说,我连题都看不懂。
后来,W再也没问过我数学题。倒是我听说他家有本《钢铁是怎么炼成的》不错,有本《封神演义》挺全,让我妹妹找他妹妹借来,躲在被窝里偷看了一个星期。
再后来,我就高中毕业招工上班了,每次休班回家就听着父母断断续续地说起,W考上了重点高中,W又考上了大学,W毕业分配到了哪个单位,工作如何如何受重视,前程如何如何似锦云云。
俗话说,好话听三遍,狗都嫌烦。好不容易在磨机隆隆,煤粉飞扬的锅炉车间里上完一套白班和夜班的我,休班回家,还要听着父母这些有心亦或无心的唠叨。无奈,为了耳根清净,只好休班时躲在宿舍里昏睡,非迫不得已十万火急时不再回家。
又后来,听说我父亲单位分来了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大学生,W的父亲相中了其中的一个,准备让我父亲当月老,给W牵线做媒介绍做媳妇。
俗话说,红粉配佳人,佳人配才郎。我父亲当月老的能力还是比较突出的,在我这个亲生儿子还在茕茕孑立打光棍的时候,很快就撮合成了W和W媳妇这对看似郎才女貌郎情妾意的婚姻。
再再后来,听说W又考上了研究生,要知道早在九十年代初和九十年代末,研究生基本属于国有珍稀动物,像大熊猫金丝猴云南狐狸一样珍贵。
然后,时间断片,没有了W的任何消息。估计,是我那上了年纪的父母痴迷于四处去锦华各大药店坐领所谓的养生保健的神奇鸡蛋,而懒得再对我絮絮叨叨谆谆教诲了的缘故。
直到前不久,由于在钻井陪读,很少回锦华的我孝心发作,大包小包的提着芝麻糊、豆奶粉回父母家时,才听父母再一次提到W,说W因为肝癌刚刚去世。说是W研究生毕业后,在单位郁郁不得志,领导打压,同事欺压,老婆虽然貌美如花,但性格暴烈,经常拳打脚踢,隔三差五家暴他。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虽然我老婆脾气也不好,但好歹自己还活着。想到这,在忍不住对W啧啧惋惜时,又忍不住暗暗窃喜。
“这媒人当的,唉”。父亲一边吃饭,一边不停地喃喃自责着。其实当了好几年工会主席,主持了多场红白喜事丧事的父亲不是不知道姻缘天定,生死由命,只是绕不开心里突然生起的那个结,就好像结婚生子勤奋工作多年的我也曾经始终绕不开“别人家的孩子再差,也比我强百倍”的那个“结”一样,直到这一天,直到随着W的猝然离世迎风而解荡然无存。
一直优秀的W,活着活着就没了,一直平庸的我,活着活着就老了。唱一首歌,叫做生命。却不知生命为何?
行文至此,本该结束。却突然又想起记忆里的W的妹妹皮肤很白,眼睛很大,是个非常非常好看的小姑娘。
“他人亦已歌,亲戚或余悲。”也不知道W的妹妹现在在哪里?现在还好吗?W不在的日子,是否能经常回家看看他满头白发踽踽独行的年迈的父母。
作者简介:袁新,就职于热力分公司党群工作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