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剑客的第九年》
剑客的第九年
携上师父最爱的酒,掸下风尘。
残破的墓碑茕茕独立于清明雨中,细雨斜飞入领口。
一把剑,锈的。 一坛酒,烈的。
碑旁是萧瑟的丛草,碑前是沉默的中年人,碑下是寂寞多年的残骸。不知名的烈酒滚过冲阳的咽喉,不觉眼前一双泥泞的靴子靠近。
“师兄,”冲阳的声音很是沙哑,似是被岁月千百遍地碾过“好久不见。”眼前的男子还是一如往常,粗麻布,厚茧手。一把剑,一坛酒。
这个被冲阳叫做师兄的男子,坐在了冲阳的身边。开了那一坛酒。酒香浓烈,唤起了师兄弟的记忆。
“师父就爱喝这酒,原因无他,最烈。”解溪淡淡道。
“师兄,你却最不爱喝这酒,原因无他,太烈。”冲阳回道。
“我说练剑喝酒分心,师父偏说喝酒练剑畅快。”解溪边敬酒边苦笑道。
“我花了九年的时间去学喝酒,却始终学不会。”冲阳心下暗道,人的一生又有几个九年。
师兄弟俩静默地坐着,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良久,解溪突然开口问道:“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十五岁那年没完成的那场婚约?”
十五岁,那该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久到自己十五岁时爱的姑娘的模样都记得不甚分明了。
那年,该是自己背井离乡拜师的第二年,依稀记得自己第一年去拜师时,师父提的要求。
连续十年只盘腿静坐运心法,年少的人又如何能理解那十年如一日的坚持,尤其是看到解溪毫无怨言的坚持,那个年纪独属的好胜心让自己一口答应了。
每天都要练两炷香的光景,那柱香该有师父大拇指那般粗细吧。
日子平淡无味地过去了,第二年,父母来信了。说是隔壁村的小青及笄了,让自己快快回去成亲。
十五岁的自己,正是少年慕艾之际,常在门口沉思踌躇。师父见着了,总叹一句。他说我,心有外物,让我离开。
我不服,我要成为天下最有名的剑客。
我留下了,我也错过了。
雨打湿了冲阳的衣襟,也湿了他的睫毛。他回过神来道:“我后悔了。”我悔我负了一个好姑娘。
“那你可曾后悔,十八岁那年没赶回去见父亲最后一面?”
十八岁,自己离开家乡已经五个年头了,当初,初闻父亲病危,心下悲恸,食不下咽。师父说我心有外物,让我回去。临走之际,看见师兄依然在运功,师兄是心无外物,是孑然一身,毫无牵挂。
那年,我依然不服,我留下了,我也错过了。
酒坛里的酒此刻也流尽了,冲阳道:“我后悔了。”我悔我一生漂泊异乡,不能承欢膝下。“可我更后悔的是没有练到第十年。”
那时二十二岁的自己将将练到第九年,见师兄早已敌遍天下无敌手。这厢师父也总夸自己聪慧,于是心下按捺不住,私以为少一年又何妨,偷了师父的剑谱跑了。
之后的自己真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怪我之后打败了你么?”解溪挑眉道。
“要怪,只能怪我自己,没有练到第十年。”冲阳看了看自己再也拿不了剑的右手苦笑道。
“我后悔了。”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你后悔什么?”冲阳开始抑制不住地发出低低地闷笑。
解溪看着这样的师弟,看着他那浆洗过的干干净净的衣服,看着他细细缝制的鞋面,眼中露出几分艳羡。如果自己第九年的时候,接受她那该多好。
“我的剑其实很寂寞。”
解溪带了一把剑,锈的。一坛酒,烈的。
冲阳停止了闷笑,开始看着这个相处七年的师兄。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师兄和师父是不一样的,师父剑法高超,他的剑同样寂寞,可师父却很快乐。
“难道我们都上了师父的当吗?”
“不,师父没有骗我们。我剑也寂寞,人也寂寞。可师父,他的人是畅快的。”
冲阳心中突然浮现出师父边喝酒边舞剑的样子。那声声“畅快”仿似依旧在天地间回荡。
最初的最初师父曾问过冲阳,为什么学剑?年少的冲阳回答:“我要成为一个有名的剑客。”那时的冲阳没有听到师父的叹气。
烈酒入土,多了几分畅快之意。至于解溪,他的十年,除了师父,只怕是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解溪看着师父的墓碑,他问自己为什么学剑?是啊,为什么学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