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正浓:关于味道的记忆,停泊在内心深处

关于气息和味道的悠然记忆,结成一树繁花,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九年前,刚到南方读书的时候,初秋的夜晚经常想家,而宿舍前有一段旋转楼梯,坐在那台阶上,可以望见晾晒着各色被子的草坪和灌木,胖胖的橘猫留下毛茸茸的脚印,轻轻抖动的胡须上,沾满了月光的乳味。
抱着课本谈笑着走过的女生扎着马尾,发梢沾着茉莉的味道,结伴打球洗澡的男生,身上有种清凉的薄荷味,文印店散发着新鲜油墨和纸张的味道,七点钟亮起的路灯燃烧着尚未褪去的余热,人间像一个充盈着各种气息和味道的琉璃容器,不断酝酿和蒸腾着新的色彩。
然而,在那些想念着某人某物的时刻,心里仿佛塞着一个软软的棉花糖,不断变幻着情感的轮廓。
那时候感受到的慰藉,是园子里经久不散的桂花香气,沉静而素雅。西区教学楼附近林立着挂满淡金色花蕊的桂树,那些仿佛带着魂魄的香味彼此交映融合,然后飘过湖面,穿过石桥,轻轻画在相思的眉角。
不知为何,总觉得桂花的味道如同家园敞开了怀抱,合上双眼就能看到外婆碎花的衣襟,她将面团揉成沾满糖浆的月亮,烙成了一张蓬松而清甜的薄饼,缓缓地填补上了思念的饥饿感。
桂花正浓的时候,人也变得更加柔软,仿佛一枚不断消融的雪花,自然而然地坠入皑皑雪原的辽阔胸襟里。想念着的某种味道,在时间的辗转中舒展着清香的脉络。
如小时候很喜欢喝的一种荔枝味汽水,逢年过节的时候,大人们推杯换盏,几个小孩子就端着汽水闲谈嬉笑,后来离开了家,但还记得那些有着荔枝汽水,玉米软糖和山楂糕陪伴的秋日岁月,结着亮晶晶的剔透糖霜,伙伴们抚着圆滚滚的肚子,挂着憨态可掬的笑颜。
犹记得,林语堂先生说过自己钟爱初秋,那时暄气初消,月正圆,蟹正肥,桂花皎洁,也未陷入懔烈萧瑟气态,最值得赏乐。
只觉得这悠悠字句里,有着无限隽永的意味。曾经也无限眷恋着盛夏的味道,游泳池水的蔚然,蝉鸣的慵懒和麻辣小龙虾的恣意,都洋洋洒洒地浇在心里,拌成清香绵密的冰沙。
如今却想斟上一碗桂花酒,同三两知音长歌舒颜,一解心中块垒,酒酣处,月正明。故人的笑涡里盛满无尽的柔情,肝胆相照,意气相投,再无憾事。
随着潮汐涨退,月轮盈缺,人世也有着悲欢离合,一缕桂花香,抽丝剥茧地唤醒了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正是因为有着那些微微发光的,想念着的瞬间,人从苍白走向了丰盛。
但愿人长久,但愿每一苇孤帆都回归港湾,每一处栖居都自有情味,每一幕眷顾都善始善终,从此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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