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依慧《粽叶飘香》

粽叶飘香

端午将至，就想到“五月节了”——母亲总是这样说。想到端午，就想到粽子，便想到了母亲。

小时候每当进入初夏，家家户户就会陆陆续续采购粽子叶、买江米、备辅料，那时记不清具体确切的日子，但只要把生粽叶（苇叶）往锅里一煮，那浓浓的粽叶香气就会飘飞出来，好像粽叶飘香的时候，就到了大人们口中的“五月节”，小孩子们的“粽子节”了。

煮过的粽叶变熟了，也软了，就很容易包卷捆勒。把粽叶一片挨着一片的略斜错落着摆上个三两片，两层，从中对拢，折叠成倒三角漏斗的形状，在最下面的那个角里先放进几颗枣，这样米粒就不会从角处流出来（熟后剥落入盘会是头顶红，形状讨喜寓意美好），再放米放豆，顺着边缘把叶子折叠成完整的三角形，再用马莲或线绳绑紧，这样一个完整的粽子就包成功了。剪掉参差不齐的叶片，规整的粽子煮熟膨胀后会呈滚圆紧致的四角立体状，饱满而紧团，软糯而清香，煞是神奇。

粽叶不但清香还有特殊的防腐作用，因此粽子能保存很长的时间。每每包好煮好，青青素素盆满钵盈，除赠送亲友一些，留下的还够吃上好些天，赏心悦目又清香沁人，回味悠长。

记忆中几乎每年端午节都能吃上母亲亲手包的粽子，直到母亲去世，这一念想儿就断了。每每从超市购买现成的粽子，仿佛只为应合时令，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味道亦或氛围？还是失却了等待盼望的心境和喜悦？年年端午匆至匆过，以致快忽略了这个节。

我自己从没独立的包过粽子，想一想要一桶泡米，一桶泡粽子叶，还要想着添加花样，煮一锅至少要个把小时……我就退缩了，理由就是麻烦、费事儿、不值得，而从未考虑过为什么母亲就不嫌麻烦不怕费事儿？

那时没有双休日、没有长周末、更没有端午假期，那时的辅料稀少难得，除了小枣红豆，别无其他，不嫌麻烦的还要自糗豆馅，奢侈点的还要买些蜜枣，用过但比较整齐的粽叶还要小心洗净、晒干、收好，留待来年再用。那时家家蜗居，一桶江米一桶粽叶、一个火炉一口蒸锅，家里就会水泄不通。那无序的粽叶、成桶的零材经过母亲的双手，魔术般一夜间就变成了水灵灵碧绿、精致生动的一方立体。

而从准备到包捆蒸煮，往往是母亲一人担承一气呵成通宵而做，却是全家共享，甚至还要分送给亲邻同事朋友。那时……，那时只觉得粽子像是每年周期性自然便会吃到的东西，如约而至似乎成了天经地义。

回想当年，尽管条件有限，但每一个传统节日似乎都能吃到母亲一手调制的特色美食，才让我们对时令、对年节的记忆如此深刻、难以忘怀！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操持家务的母亲，真不知道要怎样的绞尽脑汁才能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记得最早使用煤火炉铁锅煮粽子，耗时至少要四五个小时，甚至更长。一般要等晚饭后，此时太阳也落了，不显得燥热。添煤上锅，一次性煮透，经常会持续到后半夜。

记得即使是改用煤气罐钢种锅（铝制蒸锅）后，端午时节专为包煮粽子，母亲也总是会特意再生燃一炉煤火，一来为节省煤气（当时需凭票证换煤气罐），再就是煤火禁时耐烧入味，每次都要把炉火续得旺旺的……（直至后来改用燃气灶高压锅，才省时多了。）

炉火从弱到旺，进而威猛，再转而温热匀煮，余热焖焐，粽香味四下弥漫，又怎能不直逼入内？

小时候不解母亲为什么总有着超乎寻常的精力和干劲？原来母亲心中也总有一团燃烧的火——说干就干、起早贪黑、全身心投入、一鼓作气、殚精竭力……这些看似坚硬的品性，内心倾注着却是巨大无比的温柔。

粽子年复一年的包，黏糯香柔 ，吃在口中，甜在心里，是母亲把深深的爱包进了每一个粽子里。

几十年来我们就像被粽叶包裹着的江米，在母爱包容簇拥的怀抱里，亲密团紧融合，由碎小、松散、生涩变成了饱满、成熟、紧致的一体。

青青素素的粽子，没有任何的添加剂、调味品，无需任何的再加工，外紧内糯，通香一体，冷热兼用，似家一般，如亲人之间无需粉饰、真诚磊落、同经风雨、共历寒暑。

普普通通的粽子，原来蕴含着深奥的比拟和启示——粽叶包裹着原本无型无味的江米，赴汤蹈火般浸尽每一寸片甲，将清香倾注于米粒，倾其所有的熏染直至米粒膨胀饱满、成熟、直至成浑然结实又格外清香的一体，而自身已是遍体鳞伤、体无完肤。多么像天下无私的父母对子女倾其所有的深情——包容其任性随意，规范其涣散无序，引领其经风经雨、经寒暑的考验，饱经沧桑风烛残年之时才等到子女长大成人，不惜粉身碎骨，直至生命之火燃尽。又多么像天下无私的父母对子女倾其所有的奉献！

“子欲养而亲不待”，母亲离开我们二十年了，她留给我们的爱，就像颗颗饱满的粽子，沉甸甸的，植在我们心里，长在我们的生命里。

在物质丰沛的今天，想来不乏有人跟我一样，长大成人或垂垂老矣，却仍忘怀不了昔日尝过吃过的食物，于我，粽子便是。偶尔午夜梦回，旧时的滋味依然会回到唇齿之间、直至心底那个深藏着母爱的每个角落……

我想那不止是来自食物自身的滋味，亦或蕴藏着人生的味道；不止是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其中还埋藏着旧时的记忆以及尝遍世间滋味后的内心感悟和体味。经历了岁月的洗礼、苦难的煎熬，品尝了世故的甘苦，从舌底到心底领略到的……才因此留在了记忆深处、心灵深处。

普普通通、青青素素的粽子，再回味重温的这一刻，清香依旧，历久弥新。而今落笔成忆，不但是一份祭礼，更像是一份祝福，一份永久不散的爱。

端午又至，粽香飘溢，远远的，好香，好香！

作

者

简

介

1962年生于北京，现为银行职员，从小到大生活在北京，感怀旧日时光。端午的粽香不仅触发了舌底的记忆，更勾起了心底的怀念，这也正是端午不可或缺的主题——祭祀先人感念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