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早6点半”杯第三届中国精美诗文大奖赛陈晓东作品
忆苦思甜（散文）
陈晓东（四川）
文化大革命中有一件有趣的事，就是忆苦思甜。顾名思义，忆苦就是回忆旧社会的苦；思甜，就是想想今天的幸福甜蜜。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忆苦思甜几乎是年年讲，月月讲，我们同时代的人应该都听过忆苦思甜报告。的确，没有苦，怎么会有甜呢？只有理解了过去的苦，才能领会今天的甜，这是符合辩证法的。
忆苦思甜大会是庄严的、神圣的大会，不管你遇上多么高兴的事，那怕你刚捡到一个钱包（那时是要交公的），你都不能高兴，特别是老师在报告会前指挥大家唱“天上布满星，月亮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造气氛时，你要一脸严峻，如果实在做不出严峻，哭丧这脸也行。
那时忆苦思甜报告作得好的也像现在的影星、歌星一样受欢迎，可以到处作巡回报告，各个学校都排着队请他们。初一的时候，我们到近郊参加学农劳动，我们老师就因陋就简，请生产队的五保户张二婆给我们作忆苦思甜报告，看来这个老太婆从没作过这类报告，不像那些训练有素的报告人，开口阶级仇，闭口民族恨。她讲得拉拉杂杂，有点像拉家常，而且有的地方明显立场不对，比如她讲他们帮东家（地主）打谷子，东家拿巴掌那么大的肉来招待他们，说得我们都直吞口水，有美化地主之嫌；有的地方分寸把握得不好，比如她讲她八岁就给人家当小抱媳妇儿（童养媳），十五岁就圆房，十六岁就生娃儿，坐月子才吃两个鸡蛋。而且她对坐月子才吃两个鸡蛋的事好像特别愤愤不平，拉长了声音感叹道：同学们啦，我坐个月子才吃两个鸡蛋哪！这让我们一帮男生听了忍不住想笑，女生听了很不好意思。我们虽然不很明白“圆房”是什么意思，但前后联系起来还是知道与那个当时不好明说的事有关。中午，我们一帮男生经过张二婆家门口，就莫名地兴奋，就有人大声喊：张二婆……张二婆。老太婆大概还以为我们是来帮五保户做家务的，热情地迎出门来。有人却突兀地问：张二婆，你是不是坐月子才吃两个鸡蛋？可怜的老太婆正疑惑，我们一帮人却起哄了，齐声喊：张二婆！两个蛋！张二婆，两个蛋！然后一哄而散。下午收工的时候，这个场面又重复上演了一次。张二婆急了，第二天来找我们的班主任老师，高声说：我再也不给你们讲了，你的学生还笑我坐月子才吃两个鸡蛋。这还了得，于是老师就严查那些人参与此事，是谁带的头。这事最终冤案落到了我头上，说是我带头喊的。我参与了是不假，但绝不是我带的头。但一个人一旦有错，再加上一条也不算什么了。就像你犯了事被公安抓住劈头盖脸一顿臭揍也活该，谁叫你有错呢？只要你有错，揍你就不冤枉。
来给我们做报告的大多是老太太，老头很少。只听过一个老头的，没什么印象了，但对他那句“同志们，我的儿是在朝鲜战场上牺牲了的”话印象深刻。因为他在喊出同志们，我的儿处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是在朝鲜战场上牺牲了的，这样听起来就成了“同志们，我的儿”，同志们就都成了他的儿。这话当场就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乱。后来又成为了学校的流行口号，在操场上，教室里，你经常可以听到有人百无聊奈地喊：“同志们，我的儿”、“同志们，我的儿”。说到这里我又想起我们市里一位当时大家都能说出名字的领导干部在一次“三.八”节大会上的讲话，他是对着稿子高声念道：现在，全体妇女都站起来，参会的妇女都莫名其妙地站了起来，他翻过一页才喊出：“了”。
闲话打住，言归正传。每次听了忆苦思甜报告后，老师都要我们写作文——家史。写这类作文我很有天赋，每次都能得优，如果说我现在还点写作才能的话，大约就是那时在写家史中练就的。我现在还可以找出几篇来，其中最精彩的可能要数李淑芳的家史了。像李淑芳、张淑清、刘淑华、高淑芬之类的名字，在那个年代你在任何一张花名册上都能找到。我母亲单位的李淑芳就有好几个，为了区别，分别叫作烧盐李淑芳、抬盐李淑芳、化咸李淑芳、大李淑芳、胖李淑芳。来给我们作忆苦思甜报告的李淑芳口才很好，讲得生动、富有感染力，她到我们市里的很多学校都讲过。只要她一开讲，台下就会哭声一片，不亚于看电影《卖花姑娘》。她讲时声泪俱下，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讲述，相反，她那带着哭腔，时而沙哑走调的嗓音反倒显得更富感染力。可以说是后来的流行歌手阿杜、杨昆沙哑唱法的鼻祖。
有几个段落相当精彩，比如她讲他们家因交不起租子，地主要收回土地，而土地被收回他们就无法维持生计，于是开春时他们照样去耕种那地，结果与前来阻拦的地主狗腿子发生了冲突，打起来了。第二天，地主通知他们到茶馆，由族长（地主与她丈夫是本家）出面解决，解决的结果当然不好，要他们限期交清租子，否则收回土地，并罚他的丈夫给在场的每个人磕转转头谢罪。她讲到这儿无比悲愤，哭着喊道：同学们啦，我们老李得了黄肿瓜儿（水肿病），手脚都肿亮了，肚子大得跟怀儿婆一样，腰杆都弯不下了，咋个磕头嘛？我站出来说由我来帮我们老李磕，狗日的地主在桌子上一拍：婆娘犯法问男人，你有啥子资格在这里说话哟，滚！同学们啦，在伪政府手头我们妇女没得半点地位，那像现在的妇女当家作主哇。哎哟，我们老李没得办法，只好趴在地上爬来爬去地给他们磕头，没磕响还不算数，在狗日的地主面前连磕了三个都说没磕响，一直磕到第八个狗日的才点头，我们老李好作孽哟，磕得额头上尽是青包，满脸都是血，磕完就趴在地上人事不省了。狗日的狗腿子还不放过，跳过去一把把我们老李身上的一条清布围腰扯下来，在柜台上两拍拍：这就是茶钱。那条清布围腰哟，还是腊月间我才给我们老李扯的，才洗一两水，平时都舍不得穿，就被狗日的扯去当了茶钱。
李淑芳讲家史有个特点，就是讲到特别愤恨的地方，会停下来痛骂一顿：狗日的烂龟儿子，狗日的烂屁眼虫，狗日的砍脑壳、塞炮眼、打嫩颠的，狗日的白刀进去红刀出来的……骂够了，才接着讲。就像川剧唱到高潮时的帮腔，吼几嗓才痛快。据说有关部门曾要求她尽量文明用语，但她讲起来就控制不住，照骂不误。
到后来他们还是交不清租子，不明不白地被带到了五云村（关押犯人的地方）。她说，两个当官的问了我们一阵就走了，眼看天要黑了，我就喊我们老李，老李，我们回去了，屋头娃儿还没吃奶哟。我拉起我们老李刚走到门口，狗日的一个当兵的就拦到起，我说我们犯了啥子王法吗？那个狗日的烂丘八把手头的炮火兜子两杵杵，吼道：你们犯了抗租不缴，恶佃欺主，就犯了这个王法。狗日的一关就关了我们十几天，等把我们放回来，我们的娃儿哟，都死在床上梆硬的了。讲到这儿，她又骂开了。骂得荡气回肠，大快人心，骂得我们忍不住笑出了声，于是老师就骂我们：笑什么嘛，一点阶级感情都没有。但骂到这儿，老师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听完忆苦思甜报告后有时还要吃忆苦饭。忆苦饭的做法很简单。一般是用米汤煮野菜加一点包谷粉、豆渣、米糠。后来一个进驻学校的“工宣队”代表吃了我们的忆苦饭，说这也叫忆苦饭？我们在旧社会连这个也吃不上呢。于是下一次就先把米汤放馊，取消了包谷粉，加进了更多的米糠。吃的时候为了表现有阶级觉悟，要吃出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吃了一碗还要添第二碗，吃得多的会得到老师的表扬，我们班有一个想早日加入“红小兵”的女同学，咬着牙吃了三碗，结果下午不到放学就在教室里现场直播了，她的呕吐又引起连锁反应，几个胃气弱的也跟着吐了，弄得教室里臭气熏天，苦了当天做清洁的几个人。
【作者简介】陈晓东，男，四川省自贡市人，四川省作协会员，自贡市作协副主席。九十年代开始在《青年作家》、《新生界》、《四川文学》等刊物发表中篇小说多篇，至今已在全国各类报刊发表短篇小说和散文随笔几十万字。
“早6点半”杯第三届中国精美诗文大奖赛征稿启事
为繁荣文学创作，扶持文学新人，早6点半文学微信公众号决定与早6点半微信公众号联合举办“早6点半”杯第三届中国精美诗文大奖赛，相关事宜如下：
一、征稿对象：所有华语作家、诗人和文学爱好者。
二、征文题材：不限。
三、征稿要求：每位作者小说或散文限投2篇，每篇5000字以内。诗歌（含古体诗词）限投3首，每首不超过100行，或单首200行以内。散文诗限投3章，每章1000字以内。小说、散文、诗歌、散文诗须原创首发，投稿后一个月内没有推介可另投他处。
在报纸杂志发表过或未发表过的小说、散文、诗歌、散文诗等原创作品均可参赛。来稿不得抄袭，一经发现，即给予曝光，列入黑名单。
四、投稿须知：来稿须在主题栏注明“精美诗文大赛”字样，附100字左右作者简介、两张作者生活照和详细通联。（特别提醒：在其他微信公众号推送过的作品请勿再投稿）
五、参赛要求：凡参赛者必须关注早6点半文学微信公众号，跟踪大赛进展情况。同时加编辑微信：zgz19650903，以便到时发放奖金。
有奖征文大赛参赛作品，所有读者赞赏不返给作者，作为奖励基金奖给获奖作者，不足部分由组委会自筹资金解决。
六、征稿推送时间：即日起至2020年12月31日。
七、投稿邮箱：sczgz2018@163.com
八、奖项设置及评奖标准：
一等奖1名，奖金600元+获奖证书；
二等奖5名，奖金各300元+获奖证书；
三等奖10名，奖金各100元+获奖证书；
优秀奖20名，获奖证书。
在作品质量符合推送条件的前提下，依据阅读量、赞赏量开展评选。自作品推送之日起，一个月内阅读量达到500后，每超过100记1分；赞赏量达到10笔（每笔5元以上有效）后，每超过1笔记5分。按得分多少评定获奖等级。作品自推送之日起一个月后增加的阅读量和赞赏不再计入总分。
声明：一切未尽事宜，本次征文大赛组委会享有最终解释权，不认同以上条款者勿扰。
第三届中国精美诗文大奖赛组委会
早6点半文学微信公众号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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