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散文:那年国庆,那条红裙子
那年国庆,那条红裙子
张亚凌
那年,我上小学四年级。
班主任在开学的第一周就发话了:学校要从每个班选几个歌唱得好的学生,国庆节那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去镇上参加歌唱比赛。18个村18个学校,一块比,给你家大人长脸为学校增光……
去镇上参加比赛多风光啊!至于“给大人长脸为学校增光”,我才没想那么多,只想让自己好好露次脸,没有人知道我心里的小九九:
挣断筋地狠学死学,成绩一直半死不活,却从来没有因为学习好而走上主席台领过奖——倒见天被老师批评作业本上错误太多。说话不知深浅就像挥动着斧头乱砍人,总遭到别人白眼,基本没朋友——用今天的话说“在电视剧里活不过两集”。只有音乐老师一直说我歌唱得好,这个机会我一定要逮住,好好出出风头。
第二周,班主任圈定了六个人。他说别的学校一定都是白衬衫蓝裤子,咱们学校这次是白衬衫红裙子,借不到红裙子的就要换掉。而第二天,就有个女孩哭哭啼啼地被换掉了,因为她告诉班主任,自己实在借不到红裙子。
班主任每次问衣服准备的情况时,我都斩钉截铁地答复,我自己就有红裙子。我那么有底气,源于发现了一个小秘密。
那段日子,我妈挺着大肚子笨得连自个都照顾不好,对啥都没耐心,邻居大婶说我妈要给我生个小弟弟。我才不管她生啥,只管天天缠着她要红裙子。
人啊,一旦自私起来,自己那点芝麻大的事都能遮住天。就像我妈难受得捶着腰还在给一大家子人做饭,喊半天我都不去后院给她抱些柴火进来,倒像扎了根般杵在她眼前,只反反复复地说“我就要红裙子,你给我准备红裙子”。以至于我妈用搌布摔了我一下,说,你把红裙子叫妈好了,自己去抱柴火。
记忆里,我天天闹,她倒沉得住气,要么说借不到借不到,要么爱理不理。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箱子里有个红绸被面,做八个红裙子都用不完!
一次,我妈还是一口咬死借不到,我脱口而出“红绸被面就能做裙子”时,被她狠狠地戳了一下脑门,骂道:败家子,那是给你攒的嫁妆!
可笑,我才十岁好不好?我才不要嫁妆!我才不要像邻居嫂子那样,整天钻在厨房里给一大家子人做饭,拎着一笼衣物在池塘边直不起腰地捶打着,清洗着。
我扭着脖子瞪着小眼睛,像小犟驴一般恶狠狠地一连串地怼过去,“我就要,就要,就要,就要红裙子”,还无比邪恶地向我妈宣战,“不给我准备好红裙子,我将来就天天打你儿子”。
我妈顺手抄起小扫帚就砸了过来,一闪,躲开了,回头又给她扔过去一句,“你打我我能躲开,我打你儿子他就躲不开了”。
我妈哭笑不得,说咋生了一个犟驴。也不知是怪怨她自己,还是骂我。
那年国庆,我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我弟弟来到这个世界,他得名字叫“国庆”。我的愿望也实现了,穿着红绸被面做的裙子参加了合唱比赛,终于风风光光地地露了一次脸。
国庆,真是个好日子。
后记:不过也够玄乎的。如果班主任一开始就让我们将准备好的红裙子带到学校,她看了才放心,才允许参加。我哪有跟我妈死缠烂打的时间?好在班主任有点马大哈,只是不停地问我们有没有,好在借不到红裙子的同学能主动地找老师坦诚,我才侥幸躲过了一劫。
刊于《少年先锋报·新读写》2021年10月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