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大湖边,快乐童年

女儿上了初中,晚上做作业几乎都是要到10点,有时还会做到11点,周一至周五晚上,根本就没有娱乐的时间。每天看着女儿忙忙碌碌的身影,我不禁感叹,还是我的童年快乐啊!
童年美食
我的老家坐落在麻大湖畔的安柴村,老家的房子土改时分的。我出生时,家族人口多,一大家子人不得不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北面正房住着小爷爷,东厢房3间住着我们一家5口人,西厢房2间住着晋财叔新婚夫妇。

我家前面的院落住着二奶奶一家7口人和二老爷爷一家。二奶奶家斜对面,一条南北路西面的一个小院子里,住着陈晋祥大爷一家4口。

70年代末,安柴村还未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全村2000余人,被分成了6个生产队。许多重要的生活物资,例如粮食啊、食用油啊、猪肉啊,都是从生产队里分的。特别是食用油,数量更少,以至于母亲平时做菜几乎用滴来计量。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节约出足够的油,用于过年过节时打牙祭。

我的曾祖父安学程,原来是周围十里八村出名的老中医,未结婚的小爷爷和他一起生活。曾祖父去世后,小爷爷继承了家产,独自一人生活,因此条件就好一些,所以他做菜时油总是会多放一些,炒得菜自然会更香一些。

至今我还想着小爷爷炒的花菜,油旺旺的,晶莹剔透,周边还挂着浅红的酱油色,每每看到这里,我总会馋得直咽口水。

每天傍晚,小爷爷一炒完菜,香气就会弥漫整个院落和外面的大半条街道。闻着香味,大姐、二姐、我,前院的小雪姑、大寨叔,晋祥大爷家的曙光哥、燕子姐,年龄相仿的七八个小孩都端着碗,争先恐后地来到小爷爷居住的正房门口要菜吃。一人两块,小爷爷自己剩下的菜就少了,于是小爷爷把脸一黑,双手放于胸前,不停地做出哄鸡走的动作,嘴里还唱着自编的歌谣:“滚蛋骨碌孙,到处埝(地方)来晒大粪。”我们便一哄而散了。但当下一次他炒菜时,我们还会聚集、讨吃的,于是小爷爷分完菜后照样做着相同的动作,唱着相同的歌谣。一来二去,歌谣连大家都会唱了。

“滚蛋骨碌孙,到处埝来晒大粪。”

有一次,小爷爷再次唱时,母亲禁不住打趣道:“小叔,这个歌谣是骂你自己呢?”

“怎么会呢,我骂的是小孩子们。说小孩子们还不如大粪呢!”

“不对,我帮你分析分析。侄男过女走了,孙子孙女走了,倒出埝来不就晒你自己吗,那你不就成了那个那个啥了。”

“大粪,大粪!”我们都在旁边顺口接出了下音。

小爷爷脸一红,讪讪地走回北屋,口中还不停地嘟囔着:“这孩这孩,怎能这样说小叔呢!”

看着母亲帮我们,一群小孩子爽朗的笑声就弥漫在了天空中。

说到吃,我一下子又联想起儿时的几样好“就吃(下饭的小菜肴)”来。

70年代末,物资缺乏,粮食、蔬菜、油料、肉类都是非常紧缺,就连柴禾也要节约着烧。父亲为了让我们姐弟三人能吃下饭去,也总是想方设法做出各种小“就吃”来。

傍晚蒸完干粮后,廓落(烧火的灶膛)里的座火还是红通通的,热量一时半会也散不尽。父亲就在一个陶瓷的小茶碗中盛上大半碗虾酱,再点缀少量的葱花,有时日子松缓时还会打上个鸡蛋,放入座火中七八分钟房屋中便弥漫着虾酱煨熟的香味。就着虾酱,我们一家人就能吃一顿愉快的晚餐。

有时,父亲利用座火,先烤大葱,再烤辣椒(辣椒烤时要掌握火候,烤糊了就不香了)。辣椒要烤至金黄色,正是酥脆的时候,拿出蒜臼子,放入少量的盐,先掐辣椒,再掐大葱,条件好的时候还会放入几粒熟花生米。掐碎拌匀后,倒入酱油醋,一搅和,又一样美味出现了。就着这又咸又辣的掐椒,两个姐姐手中的窝窝头,我手中的两面卷子(白面和玉米面掺和做成)不一会儿就下了肚。

前几天,我怀念儿时的就吃,于是就精心做了一次掐椒,里面还特意放了花生米和香油。当我端出我所认为的美味时,女儿一脸不屑地说道:“各种肉食、海鲜还没吃够呢,谁还会再稀罕这种东西!”

听了女儿的话,我不禁笑了。是啊,现在生活条件变好了,孩子对美味的理解和自己的就不一样了,我怎能把我的喜好强加给女儿呢!

童年游戏

小时候玩的游戏太多太多,有跑方城、跑大锅、守城、雉鸡翎等奔跑类游戏,有卡拐、打水枪、打瓦等对抗类游戏,还有摔泥炮、藏老母(即捉迷藏)、下自创的棋(例如老虎吃小孩、两口吃一口等)等益智类游戏。可能有人说下棋属于益智类,摔泥炮、藏老母不是。其实要想泥炮摔得响,在泥炮的内部空间、泥皮底部和边缘的厚度、举起的高度上都得动脑子;“藏老母”时,藏匿的时间、地点、速度、伪装也都需要费一番心思,所以说这两个游戏也算是益智类游戏。

说起“藏老母”,其实还有一段精彩的故事呢!

在道教传说中,危害人间的大妖魔鬼怪,是由钟馗、张天师两位负责捉拿。但那些小打小闹的孤魂野鬼,对人也有危害,也需要捉拿,这就是地藏王和地藏王老母的职责了。大年三十晚上,人间的家家户户都灯火通明,迎接各路神仙下界过年,地藏王和他老母也不例外,也来到人间享受香火。除夕刚过,人们都端着水饺,焚着香,烧着纸,四处送神回归天界,可各路神仙都送走了,就是还没找到地藏王和地藏王老母。人们内心是非常感激这两位的,大家都害怕时间一过,两位不能及时赶回天界复旨,于是就再三四处寻找,最后在正厅桌子底下找到地藏王和地藏王老母。大家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了这件事,也都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要想送神圆满成功就必须先在人间找到两人的藏匿之所。后来,人们把这一寻找过程变成了一种娱乐方式,慢慢就演变成了“藏老母”游戏(也叫“老母地”游戏)。

大姐在周边一群孩子中年龄最大,做事也泼辣,所以是理所当然的孩子王。她时常带领我们在老屋附近做“藏老母”游戏。

“藏老母”时,首先要找出一个寻找的人,其余的就都是要藏的人。寻找的人有时需要“剪子、包袱、捶”选出,有时大家要轮着来当,以示公平。

人员分好后,寻找的人要闭上双眼,有时干脆用一条手巾蒙起双眼,背对大家,然后12345地报完10个数,最后回过身来四处寻找。藏匿的人则在最短时间内尽量藏好自己,避免过早被发现。被发现的早,心中总是意犹未尽,被发现得越晚,心中就越自豪。

大姐鬼点子多,胆子也大,找人时用时最短,被找时用时最长,所以在我眼中她就是“藏老母”的绝顶高手。

其实,做游戏时大姐是绝对动了心思的。例如,她在找人数数时速度最快,人家喊十个数用10秒,她也就用5、6秒,别人还未等完全臧好呢,头呀、脚呀、屁股呀还在外面,就已经被大姐发现了。轮到她藏时,别人藏过的地方她是不屑再去用的,哪儿越危险、哪儿越吓人,她就越往那儿藏。

记得有一次藏老母,大姐不仅想让自己不被尽早发现,还想带着我和二姐也不被尽早发现,于是就把我和二姐都搓到了树杈上,然后自己也上了树。当时我小、胆子也小,抱紧树杈、暝着眼一动不动;二姐则满不在乎地四处挪动,总想在树上也能找到一个舒适的地方。可没成想,树杈空间本来就小,二姐又挤不动大姐,结果一个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去,掉进了树东边的猪圈里,更巧的是猪圈里还有一块大石头,二姐的胳膊正好碰在石头上骨折了,害得父母不得不到夏庄正骨医院花钱救治。

长大后,大姐和我经常一起打趣二姐。

“你二姐爬的树,结果掉猪圈里了。”

“还掉在了石头上,花了爷娘不少钱。”

其实,玩“藏老母”游戏最佳的时间和地点,是夏日的黄昏,在村西的麻大湖畔。记得村西边通往夏庄村的东西路北面,有三块南北排列的近似正方形的台田,台田再往西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麻大湖芦苇丛。每块台田周围都是宽阔的河沟,沟里水质清澈,满是鱼虾,沟崖边每隔两米左右都有一棵两人抱粗的大柳树。由于河水的冲刷,大柳树都以50、60度的角度向河内倾斜。这也为藏老母提供了有利条件。

披着金黄色的晚霞,吹着清爽的小风,听着芦苇丛中许多不知名小鸟的叫声,十几个小孩子就在麻大湖畔藏起了老母。随着数数开始,大家开始各显神通,有藏在大柳树后面的,有藏在河沟边没水的地方的,还有大胆的手脚并用爬到了大柳树倾斜在水面上的树干上,更大胆的则直接钻进了芦苇丛深处,一边玩着游戏,一边捉着蚂蚱、寻着鸟窝。这样的游戏往往没有结束,寻找的小孩子长时间找不到人,也就失去了耐心,干脆扭回头自顾自地回家了。直到各自的父母在村口急切地呼喊乳名时,那些其余的孩子才会从各自藏匿的地点恋恋不舍地走了出来,一边揉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一边骄傲地对父母说:“我未被找到。”而得到的往往是父母的轻声呵斥:“是藏老母重要,还是吃饭重要”。

因为在麻大湖畔“藏老母”,绝大部分孩子都有成功感、自豪感,所以下一次再选“藏老母”的地点,大家还是异口同声地说出“村西,芦苇丛边。”

动手制作

游戏也有玩腻的时候,再想玩出新花样,就得自己动手了。

夏季天热,那时还没有电风扇、空调等现代化纳凉设施,大人们唯一驱热的办法,就是人手一把芭蕉叶做成的大蒲扇,快速、不停地扇来扇去。我们小孩子却有自己的纳凉宝器,那就是自制的半自动芦苇风扇。

找一根往年的粗壮芦苇,截取根部往上一段最粗最光滑的芦苇杆,捅开上面的骨节膜,用小刀刮磨光滑,保留下部的骨节膜。再找一根长竹筷,或者是直立的去皮干柳枝,长度一定要比芦苇杆长出6、7公分。第三步找一块硬纸箱子板,用剪子剪成圆形,再用针密密的缝制在干柳枝上部。第四步在芦苇杆中部先用针、再用小刀挖一个小圆孔,把一根长麻线穿过小孔,再用死扣牢牢系住干柳枝中部(如果扣子不紧,则无法半自动扇风)。第五步把干柳枝放入芦苇杆中,用手转动干柳枝,让麻线均匀紧密的缠绕在干柳枝上面,一件半自动芦苇风扇就做成了。用时,把手中的麻线用力一拉,在惯性的带动下,干柳枝带着纸扇在芦苇桶中就咪咪地转了起来,小风也就不断吹到脸上。因为每次用之前,都得事先把麻线缠绕在干柳枝上,所以叫半自动芦苇小风扇。

用芦苇也能自制水枪。同样要找一根光滑结实的陈年芦苇杆和一根直立去皮的干柳枝。把芦苇杆靠近根部的一端骨节膜用小刀去掉、刮磨光滑,在另一端的骨节膜中间用针扎一个小孔。把干柳枝一端用旧棉絮密密的缠绕一至两公分成桶状,这个桶状物的直径一定要一定要略小于芦苇杆的直径。沾水,把干柳枝棉絮端慢慢捅进芦苇杆,来回几次苇秆皮吸水变柔韧了,芦苇枪就能用了。把芦苇杆有孔的那一段放入水中,慢慢提起干柳枝,狭长的芦苇杆内部便充满水。用手往前一推干柳枝,一道水线便急急地呲向前方所谓的敌人。

夏天自制风扇和水枪,冬天呢?冬天我们自制礼花和滴滴紧。

唐朝医药学家孙思邈在他的《丹经》一书中,最早记录了火药的配方。曾祖父是老中医,见多识广,他把“一硝二硫三木炭”的黑火药配方告知了他的长孙,也就是我们的父亲。

父亲又把配方传给了我们,一到冬天距离春节还有一两个月,我们便早早地忙碌起来。白天上学前、放学后,大姐领着我和二姐四处里扫硝。老家是多年的老旧房子,房前、屋后、厕所墙壁,到处是白花花的硝,今天扫完,明天又重新冒了出来。七八天的功夫,我们就收集了足够多的硝。

买来的硫磺,我们也事先捣碎、捣细了收集起来。但木炭也是我们自制的。每次蒸干粮,我们总会烧大柳树墩头,把未烧透的柳树墩头用铁锨锄到天井(院子)中,大姐用刀往下刮炭屑,我和二姐运输,父亲则用蒜臼子把他们捣碎、捣细,收集起来。

小爷爷见我们忙得热火朝天,也来帮忙。他把老爷爷留下的古医书,贡献了出来当滴滴紧外皮。现在回想起来好后悔,如果当时留下一两本古医书,现在我不就发了吗。把三种原料按比例混合好,均匀地卷入书页中,两头用双手一拧、中间书页末端用糨子一沾,一根滴滴紧就做好了。

礼花则是把淘换来的细铁沫子掺进黑火药,放入事先剜好的古青砖中,底面用泥巴密封,上面先剜好的小眼中放入引信制成。

那时,陈晋祥大爷是队里的会计,同时还是全村的照相员,条件要比我们家好得多。逢年过节,曙光哥和燕子姐是放着买来的礼花和滴滴紧,而我们兄妹三人则是放着自制的礼花和滴滴紧。但我们从来不觉得低人一等,照样玩得不亦乐乎。

转眼间,三十多年过去了。村西的大柳树都砍伐了,河沟都填埋了,三块台田连在一起了,芦苇荡也变成农田。小爷爷几年前也已亡故,故居上面早已盖了别人家的新房子。
我家82年盖的土坯新房子,虽然地理位置优越,东面是村中的南北主干道,后面是安柴村和院庄村的分界小河沟,但现在也已三十多年,非常破旧了,并且也与周围贴瓷砖的新房子们格格不入。
我很想、很想、很想回家,扒掉土坯房,翻盖成二层小楼,心情悠哉悠哉地、过一过陶渊明式的幸福生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但妻子坚决不同意,她向往的是繁华的大都市生活,死活不愿意回到农村居住了,尽管她和我一样,都是出身农村的娃娃。
环境在变,心情在变,物是人非,童年再也回不去了。再见了,我那快乐的童年!
作者:安颖光,山东博兴县人,现任教于博兴县锦秋街道清河学校,专职历史教师,热爱写作,曾在省市县三级教育刊物和网站上发表过多篇论文和教育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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