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1982年初中毕业前夕开始写日记的,一直坚持到现在,又从九十年代初开始,陆续写下1500多篇文字,参与大量文字评论。离开母校正是我写作的起源。因为一毕业,刹那就失去了初中生活让我遗憾和感伤得不能解脱,从此写起日记自我倾诉。
一个这么喜欢堆砌文字的人,却唯独没有为我心中最最难忘的、让我曾经在老师和同学们眼中表现优秀、最终从那里走出乡村、又得益于终生的湖滨初中生活,轻易动笔过。对母校,不是我淡忘了,恰好是我太刻骨铭心。只是,往往,我们面对最最在乎的东西,不敢轻易触摸,就像我们太爱一个在我们眼里完美的人,怕爱不好他,不想轻易动情去表白、追求乃至相触、拥有。不是吗?我们那绝无仅有的八十年代初,因其朦胧而无限美好的青春伊始,那些岁月的灵魂、脉搏,又岂是一个虽然满怀深情却太过注意学习,忽略学生生活的人能状尽的?
于我来说,那段岁月是我心中最纯洁、最美好的圣地......
总以为走过沧桑已经老了岁月,我们就那样水平波静下去了。不曾想,这个春天,再次体会到一种魂牵梦萦的情愫,由轻到重,愈益清晰地敲打。
师弟师妹们对属于他们的母校生活的深情灿烂回忆,小锤般击打着我无波的心海,荡起层层涟漪,关乎属于我的母校——师弟师妹们母校的前身。最后的动力缘于昨晚翻开了我的第一本日记——正是源于离开母校,想念母校、老师和同学开始写的日记本,看到了自己的初中毕业证,读到了在那遥远如梦的母校经历的些许记录……
静坐案前,溯流而上,开始尝试撩起那始终珍存我心底的遥远的记忆面纱,关乎我们的湖滨中学岁月的。
我该说这是一次历史性的机遇,决定性的因素是我们的初中岁月正好赶上国家恢复高考制度。那是1980年,恢复高考的第四年。那时母校的前身称为“湖滨重点中学”。
我们虽被称为二级,其实我们是跟一级同一天踏入校门的。只不过师哥师姐们踏入校门时已经是初三,而我们是初二,他们先我们毕业。我们也正因此,幸运地在母校怀抱里多生活了一年。
首届招生,一级、二级分别招了两个班,是从全公社(湖滨乡)各个村子经过考试择优录取的。是的,那时湖滨乡还属人民公社体制。昨夜翻到了我的初中毕业证,上面赫然书写“湖滨人民公社初级中学” 。
并不记得我们两个班招了多少学生,我只是从同学提供的毕业照上数着我们一班大约54个同学。如果我没记错,当时我村里考上了我们两女三男五个学生。其他村,三三两两不一。
我是十五岁生日前夕入校,读初二。同学们跟我同龄或者小一岁两岁的最多。
学校坐落在乡政府驻地的湾头村西南角。学校西面是一个可以放露天电影的场院,再往西和南都是田野。学校的南面和东面是湾头村几个生产队夏秋收粮用的场院。湾头村是全乡人口和土地最多的村子。学校的前身是湖滨高级中学,高中迁至安柴后,建立了我们踏入的湖滨乡初级重点中学。
昨晚翻看我的第一本日记,扉页就是一日作息安排,除了吃饭和不多的睡眠,没有午休没有任何娱乐安排,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各门功课安排得紧紧。一群过惯了苦日子、习惯了帮大人干农活的少男少女们,在一天天紧张的学习生活中都没有觉得苦不堪言,而是人人鼓着一股劲儿“比、学、赶、帮、超”。
那时,每天早上顶着星星就起床。先是老师带着跑操,然后上早自习,吃早饭,尔后开始一天的学习生活。晚上似乎是十点前熄灯,熄灯后很多同学会点上煤油灯继续学习。而亲爱的老师们,也跟我们学生一样远离家人,住在单身宿舍,每日精神抖擞地陪着我们这些少年们学习、生活。那时,为了调动学习积极性,学校还开展了一些学习竞赛,比如数理化和作文大赛,还有英语。我曾有一篇感怀老师辛苦工作的抒情散文《深夜灯光》,在作文比赛中得了头奖。夫君跟我当时同班,他在全县组织的数理化竞赛中获得一等奖。这些活动激发着我们的学习热情。由于是从各个村子选拔来的,同学们个个学习不错,也个个追求上进不甘落后刻苦努力。当然,那时我一意争考前茅,埋头苦学,分秒必争,说真的没有太多注意其他,现在想来颇觉遗憾。实际,更多的关乎学习生活的记忆总与对各位恩师的记忆有关。那时,不存在特长学习一说,学习成绩好的学生特别深受老师和同学喜爱。我尚记得年终的三好评比,多是那些成绩好的被同学们选出,不管你爱不爱说话爱不爱交往,不管你长得美丑高矮胖瘦是否兼顾其他。
至今尚记得被同学们高票选中前后的忐忑、感激和喜悦。
撰写此文缘于看到一篇描写湖滨初中生活场景“馏干粮”的文字,那让我忆起了同样经历的初中生活。
我们来自全乡各个村,每日学习很紧张。住校的同学每周两次回家拿干粮。是啊,那真是只是拿干粮,最多家长会给炒一罐头瓶子咸菜带上,炒菜是吃不到的。学校那时有食堂,但也只是早早晚晚为我们热干粮。同学们的干粮各种各样,有纯玉米面的,有玉米面加豆面的,有玉米面和小麦面二合一的。每个母亲蒸干粮的手法和样式都不尽相同,所以馏的干粮都能轻易认出哪是自己的。我们一般都将干粮放进一个漏窝的网兜送去伙房馏(就是热热凉了的干粮),以免多日放置变质。事实上,我们带来的干粮没别处放,都是用筐子和布兜挂在教室的墙壁上,我们是常吃到变味变馊的干粮的。那时的干粮又不放防腐剂,遇到夏天,怎么会不馊呢?
吃饭时学校提供热水,就是我们馏干粮的大锅水。我记得是一个班提一桶热水来,同学们去舀。
同龄男孩总比女孩吃得多,也顽皮和大方一些。我还记得有些女生的咸菜被男同学悄悄消灭,很多次。没记得哪个女生因此恼过。
菜?是不可能吃到的,能吃到父母给炒的一瓶咸菜的,就是不错的了。最难耐的是冬天。早晨刷牙,水凉得牙疼。晚上睡觉,有点透风没有任何保暖设备的宿舍里,尽管住了十几个同学,依然很冷。我记得多数冬天的日子我是蒙头睡觉祛寒的。而学校能提供的宿舍只能供部分同学住,有许多同学则去村里学校附近的村民家里自行找房东住宿。这么多年来,我和夫君多次提及当时老乡的纯朴善良和热心无私,每每令我们唏嘘感叹,感动不已。
那个年代,村里每个家庭孩子都不少,一家三个孩子就是少的,多数都五六个。孩子多,居住条件本身就不够,但只要有学生去找宿,村民们总会想方设法无偿提供,甚至冬天住宿的同学还能用到房东烧的热水。在村民心中,有重点班的学生来住,很荣耀。
那时各个村子都有学校,设小学和初中,初中前根本不用出村子。但我们是被选拔进了乡重点班,所以离家求学。十几岁的孩子第一次离家,夜宿别处,离开父母住校,谁不想家?我永远不能忘记住在学校宿舍的第一夜,是我带头第一个哭的。
老师们在我们面前常常是亦父亦母的角色。好在那时的少年也乖,除了学习,没人滋事生非。
是老师们悉心地培养和陪伴,让我们出色地完成了初中学业,以优异成绩毕业。那一年,我县是中考成绩好的先录取为小中专。有十几个同学考上了中专。有的上了师范,我和梅被录取进了当时师范幼师班。有的被录入卫校。除了十多个考上小中专的,据说我们那一级的一百来个学生中,有42个考入博兴一中。一夜之间,湖滨重点中学名声大震,光彩夺目,老师们的美名也因为教学成绩的突出被传扬。很多年后,看到中小学和幼教行业以及各大医院那些顶梁柱,我常想:正是当初将那些纯真年代里的优秀学生先录取到了卫校和师范,才及时给本市教育和卫生届输送了优秀人才,使得他们后来个个成了各个领域的中流砥柱。还有一些同学,后来供职于其他行业,有的在政界任职。而考入高中的同学,后来则大多走进了大学,走向各行各业,拥有了别样的精彩人生。我记得相貌大气,脸膛生光的崔老师那亲切随意的谈吐和苦口婆心的讲解。我记得,我随着住在校外的同学去房东家午休,耽误了下午的课,白长远老师让我们写检查,我表态“以后再也不睡午觉了。”令白老师哭笑不得,温言解释。那时,白长远老师是宽严有度,爱学生又有管理技巧的学校管理者。我记得毕业于名牌地质大学的朱老师给我们上地理课时,兴致浓处,操着一口纯正的普通话感叹:“多么美呀,博斯普鲁斯海峡!”令我至今记忆犹新。忘不了朱老师对一群懵懂的孩子们反反复复讲着他的子午线理论。我记得教几何的田老师,因为一道数学题全班都解不出来,我用了反证法求解后,他的特别喜悦和偏爱。还记得考上师范后田老师和其他老师来我家,他送我一个塑料皮的笔记本,写下立志语勉励我。
送我们毕业的是班主任李洪祜老师。李老师汉语言底蕴深厚,有滋有味地给我们讲解课文,跟我们就诸种思想和学习问题谈心,总是脾气温和,语气不紧不慢。我的绿色封面日记本,正是李老师亲手交给我的惠民地区(滨州市前身)三好学生奖品。在李老师的办公室,李老师当时对我一番勉励,犹在眼前。
还有白玉柱老师,王汉章老师,郭希堂老师,英语姜老师、孙老师。那时的师生关系那么融洽亲密。特别是我们这些离家远因而住校的同学们,隔壁就是一间间的老师宿舍兼办公室,感觉到老师的呵护时时在身边。尚记得有一次放小假,同学们多回家了,我们宿舍只剩我跟泥秀霞(已逝)两人。那夜寒风呼啸,透气的窗子传来呜咽声,我俩害怕得裹了被子就跑去了东邻老师的宿舍。忘不了亲爱的老师们每天比我们起得早睡得晚,班主任老师更是每晨早早亲自带我们去跑操。除非阴雨天,我们的早操都是沿着出校门湾头村唯一的一条宽路往西再拐向南,跑到一座桥,然后返回。还记得这条路两旁生长着高大的杨树。
我们常常想起,常常感叹,这世间再也没有了那些不计回报、无偿无限牺牲了业余时间,全身心陪伴我们学习和生活、教养我们的恩师们了。
现在看来,真的不可思议。你相信我们同学两年,多数男女同学不仅一句话也不说,甚至一个正眼也没敢瞧过吗?
我跟某同学座位离得极近,我就不曾记得我俩说过一句话。后来居住同一城市,自如交往则是后话。就是同桌,比如东风村的李新佳同学,我和他是坐在教室中间四个人一排座位里面的两个,紧靠着,有时就是胳膊肘相碰,也没有对视过,话更没说,我还记得他用白粉笔画的我俩课桌之间的“三八线”。我们没有生活在封建社会,却恰赶上改革开放之初。难以拒绝那些来自心灵的吸引,恰同学少年妙龄少女,一颗颗青春萌动的心向往着、希冀着,却矜持着、朦胧着。
我们只是太容易害羞,我们只是太容易脸红。
我们就是看异性一眼,都会怕其他同学望见,似乎那是极为隐秘的事情。
有极少的同学勇敢地往前一步,就严重影响到了学业,并铸成一生遗憾。最终临近毕业,逼得我班两位学习好的男同学结伴,通过课桌内纸条,以商量难题解法,共同提高学习成绩之由,间接与两位成绩好的女同学交往。他们的交往,也基本被控制在了商量学习范围。昨晚翻开那绿色日记本,写于1982年春天的几张略皱巴的信纸掉了出来,我捡起来读去……哈,原来是当年某女同学对某男同学的晓之以理劝诫,口口声声以学习为主,仅限于学习交流,等等。口气不乏严厉,简直勒令的口吻。我还记得老师和同学们心目中的两个好学生——王同学和我在晚自习教室熄灯后打着手电筒,做了一个让老师和同学们怎么也想不到,恐怕至今都没能知晓的恶作剧。好奇的我俩瞄准了有早恋嫌疑的同学,我们成功地在人家的课桌里看到了一个红色的塑料本,打开是一些令我们脸红心跳的话。我们偷看就偷看也罢,第二天俩人偏傻乎乎地在男同学走进教室的时候朗诵起那诗一样的一句经典表白。这个不能提及,一提及那句话,那两位同学便在三十多年后破案了。还记得初选后,老师允许学生随便找场合复习。我带着书本跟几个女同学从学校往南,走过田野内一架独木桥,吟着“小桥流水人家”诗句,涉过淙淙流水,沿满园花香的一户人家的院子边缘往南,在一处静谧的杨树林背题的情景。这情景一次次在我梦里重温。在师范还写在了一篇作文《走进小树林》中,得到了王老师的鼓励。
记得曾经回我村几天,当时带着书本去安静的田野背书。看到白色的满天星很喜欢,采回一大把,放进自己的课桌里。结果趁我不在的时候,被几个好奇的男同学抢夺毁容。后来,他们见我难过又不知谁给我整理了一番,使之成为一束,又悄悄放进了我的课桌。此案,我是至今无法破的。这记忆,后来被我写进了一篇专门的文字。毕业前夕的这段记忆,成了我一生美好的回忆。后来上师范后,在学校西墙外的田野里,惊喜邂逅更多的满天星,我和几位女生采回一大把,插在玻璃瓶里养着,许久都不变样。甚至2007年游坝上草原,我也抱回一大束满天星,放在屋子里长达几年。盛开在毕业季前夕的满天星,带给我永久的怀念。
大概,人爱好什么是容易注意和记住什么的。比如,想起初中生活,我有多个记忆片段都与音乐有关,其中的主人公也被我一直记得。“杨柳依依小湖边,似梦似真又相见。且等燕归来,不堪忆当年。”是我的同桌,家在城里的张丽华看了电影《燕归来》,学唱了主题曲来哼唱,我央她教的我。几年前,关乎这首歌,被我写进了我的老歌情怀系列之《杨柳依依小湖边——流金岁月老歌情怀之(11)<燕归来>》《雁南飞》似乎是刘玉珍等同学参加小合唱的一支歌,那是我今生第一次听到这支歌。后来,我欣赏过这支歌的各种歌唱版本和根据歌曲旋律改编的音乐。那熟悉的旋律,从那时到现在我几乎天天听,因为很多年来,我的手机铃声正是我最喜欢的弦乐四重奏《雁南飞》的部分。这支歌被我写进我的老歌情怀中,独立成篇。《庐山恋》插曲《啊故乡》:“每当明月升起,升起的时候,我深深地怀念亲爱的故乡,似看见故乡鲜花盛开;似闻见故乡泥土的芳香。啊,故乡,亲爱的故乡,可爱的故乡。我愿化作那天上的白云,乘春风飞呀飞到你的身旁。”这首歌,我几乎唱了三十五年。最后两句歌词,只要外出看山水就会哼唱。2002年5月登上黄山,在山顶上就唱起了这两句。忘不了,应该是小我们一级的名曰冯慧清的女同学如痴如诉地深情演唱这支歌曲。当时我是迷得整夜缠着她一遍遍唱给我听。
我还记得,那位男生天天哼着吕剧《王汉喜借年》“大雪飘飘,年除夕……”
绝对忘不了,夫君当时爱哼唱的那首表达八十年代青年美好纯洁情怀的郑绪岚的《太阳岛上》。
现工作在东营的白同学,最爱唱的是:“啊,牡丹,百花丛中最鲜艳……”白同学是我记忆中最大方的男同学。
还有,忘不了,我们学校还有一架脚踏风琴呢。后来很多年后,我天天弹琴,与音乐相伴,从事了钢琴教学二十多年。我女儿也学了音乐,正修着钢琴演奏硕士。我是女儿的启蒙老师。
尚记得,毕业后同学们上滨州卫校的、上师范的、上博兴一中的,天各一方。毕业的我学会了骑自行车,从一溜边河崖最西面的我村西闸骑到最东面的母校附近,像失了窝儿的鸟儿一样,失魂落魄地远远凝望着已迁至现址的母校,任离别的酸涩和心碎的想念啃噬着心。
那时,很后悔没有好好珍惜跟同学们相处的两年,没有好好去感受那学校生活的点滴。
我开始,打开那本绿色封面的日记本,写下那些感受……
我还记得毕业前的那个春末,同学们被老师带去新校址搬碎砖头、平地基的记忆。但却无缘踏进新校门。
听说,有一些校友毕业后回到母校任教。我知道的我这级的就有驰同学、爱花同学。听说,36年来,从母校走出难以计数的优秀学生,他们后来有了较好的发展。
听说,母校现在更名了,建得很漂亮。
我永远难忘的母校,我环顾四周,回眸半世沧桑人生路途:亲情,友情,爱情,事业,理想,人生境界,乃至人生各个要义,因你结缘,并一生相牵。
我最好的三个贴心闺蜜,两个是在你的怀抱相识的同级同学,一个是同级同学的妻子。在学校相处两年间没有说过话的男同学们,任何时候相遇都感到无比亲切。有二十多个男女初中同学同住在滨州这座城市里,我们互助互爱,是这个世界温暖了彼此岁月的亲人。而如此酷爱着读读写写,保持着这项爱好,写过上千篇文字和34年日记的我,难道不是拜您怀抱所获的那作文大赛头奖激励所赐?在你怀抱听到的那些歌曲,赏到的那些音乐,不知多少次写进我一篇篇文字中,让我终生与音乐相伴。我终生奉行刻苦努力尽善尽美为人做事,正是少女时候拜您怀里的风气所赐。一个可以在别人需要的时候慷慨出手的人,对自己一些生活细节却比较节俭,难道不是在人生三观恰形成的那时所养成?
我魂牵梦萦的母校、老师、同学,生命中的这番相遇,即伴我天年。
本文主要是以我个人经历、感受来展开回忆。而其实,走出母校的我们这届同学中,他们记忆中和心里有着更为丰富精彩的初中生活记忆,只是我无从知道具体。他们后来个个在各行各业大显身手,事业成功生活幸福。期盼同学们眼中的回忆录!
另:这个春天,重点班同学建了“湖滨中学”微信群,已有30多个同学加入。我看到了久违的那些曾经熟悉的名字,一番番重逢的喜悦虽然未曾淋漓溢于言表,却内心无比欢喜。如今,我们随时可以让天涯变成咫尺,湖滨重点班的同学如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