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大湖的芦苇

麻大湖的芦苇浓密,远阔如林,挺秀似竹。整片苇区又像灌木丛林,如果从空中俯瞰下去就是绿色的海洋。人步入深处尤像进入迷宫或置身历史隧道。只是听说,不曾有感性认识。1989年盛夏,创作完电视片《应该告诉他们》脚本,作为编剧兼导演选拍摄景点第一次走进麻大湖。
当坐着当地老乡划的小船(小划子,宽不过两米半,长约八米,形如织布机的梭)行进在芦苇掩映的九曲回肠般的小河道里(河道纵横达数千条),那种感受远超出听古(儿)般的传说,可谓是一见胜十传。
早上八、九点钟,空青日丽,翠苇簇拥,小船无声地犁破河面,在让翠苇染绿的河面荡起微波,微波随着小船的远去渐渐变为涟漪,涟漪层上面洒满空中艳阳穿透芦苇射下的斑驳陆离的碎金般光辉,反射出犹如早些年除夕夜花树倾注下的花束,唯妙唯俏,映出一道诗般的韵图,让人心醉,逗人浮想联翩。
小船驶进湖的深处,仰目高空,蔚蓝的高空也是一条河,一条如同我们行驶在芦苇荡里的河,恰似正负对应相映,不同的是下面的河是绿色的,上面的河是蔚蓝色的,还有几抹散懒的白云。两者拥抱,可谓是天湖浑然一体。小河里时有小鱼窜过。它们的那种姿态近似游览公园,那才叫作悠闲。苇林深处传出阵阵小鸟的脆鸣,如天籁之音。我曾想,倘若水中的小鱼那种摇尾戏水是一种娱乐和舞蹈的话,苇林中小鸟的脆鸣就是伴舞曲了。
小河两边,苇林浓密,密不透风;芦苇挺耸,衔接高空;苇绿如染,彩缎纷呈。用苇林去形容怕不十分贴切,该是芦苇的海洋。小船如鱼穿行苇荡,就如同进入安徒生的童话世界,有着梦幻般的感觉,却又是在现实之中。我想,无怪乎,当年的霸主齐桓公选中在这里会九路诸侯。他借助的就是这里的神奇,这里的壮美,或许还有更深的寓意。我也曾想,若是光是湖泊,没有荡漾般的苇林,麻大湖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一汪湖水,是芦苇给它填充了神韵,汇集了神奇。
划船人是一位性格开朗又健谈的中年汉子,不用我们询问就自动的介绍了不少有关麻大湖的传说,最精彩的是伴随着芦苇的故事,齐桓公会九路诸侯,孙武初写孙子兵法,八仙救湖,安三姑传说……道出湖区人对湖对芦苇的朴素感情。
小船在行进中每遇到一株或数株歪斜的芦苇,他总是不厌其烦的轻轻地将其扶正,动作认真而又实在,然后再继续前进,透露出麻大湖独特的人物间的亲情——人视芦苇为随侣倍加呵护,苇以人为主伴随终生。人与苇之间缔结的情谊,从湖畔人的眼神里,从芦苇那无语地自挺自立终了作出回报的情分里,无不浸透出相互间的情愫。
湖里小河入网,九曲回肠,不时窜出如同我们一样的小船,有的“船翁”尚是年轻的姑娘,嘴里还唱着歌,或是在我们前面一闪而过,或是与我们擦身划过,把麻大湖,把麻大湖的苇林搅得动了起来,給幽静增添了欢快,增添惬意。使得苇林成了梦幻般的仙境。
思维、思想是无疆的野马,在幽静的苇林河道里,萌生出一个画面:如果是春、夏的夜里,一双年轻的恋人荡舟在这麻大湖芦苇深处的小河里,空中那条夜色的“小河”与之相映,璀璨的繁星坠着一弯明月,听着“十八岁的哥哥也惦记着小英莲”,那会是什么样的境界。可惜的是,我早已划过了那个浪漫的时间段。
还是这一年,创作的电视剧《柳桥》让省电影制片厂看中,要作为山东省文化系统、省电视台庆祝建党70年向中央电视台的献礼片推介,由后来的省话剧院院长柳玉林执导,带领省话剧院剧工班子驻进博兴。作为编剧我同导演柳玉林,《迎春花》主要演员、后来的省话剧院院长李朝友,摄像岳中心等一起,为选点再次走进麻大湖。
秋天的麻大湖畔,天高云淡,秋风拂面;湖水清澈,百里飘香,递给人的是一个字——“爽”。
此时,麻大湖又让大自然画师的巨笔绘成一幅新的妆姿。其中最显眼,又最诱人的还是芦苇。它不像微山湖、阳澄湖的芦苇要么稀疏,要么拥挤,独具着自己独特的英姿——间距整齐,挺拔向上,就像麻大湖畔的人整洁、剔透、隐韧、坚实。
如果说夏天麻大湖的芦苇是灌木丛林,那此时就是无际的森林,芦苇森林。湖水从芦苇地退出,小河道更加清晰。芦苇由挺秀变为挺拔,落掉叶子的苇杆宛似江南的细竹,与江南细竹不同的是茂密的厉害,人的脚想去占领一席之地那是非常困难的。挺拔的苇杆下是厚厚的苇叶,像是一层草毯。
夏季时,对这一点我是不曾想过的——芦苇哪来那么大的力量?原也就是几公分的小草,半年多的时间,居然能挺拔到六、七米高,有的高达八米,且是这样的密实又匀称,株株犹如细竹。我问划船的老乡,一亩地要施多少肥料?老乡笑了。他告诉我,半点肥料也不用。
我要他把小船靠到岸边,伸手拎过一棵芦苇要把它拔出来看看根系。人与船几乎歪进水里也没拔出,于是扒开泥土察看,芦苇的根竟是一片根网,并不像南方的细竹根系独立。泥土里网状样的苇根稠密而粗壮,粗细可分几代,坚韧成串。芦苇是从它们的上结节上萌出的,上面每株是独立的,而根系是连接的,就像是人的血脉管相通相连。正因为此,它们的“供给”是通用的。心想,原来它们“享受”的是“供给”制。后又细想,就是供给制也得有相应的力量来源。便又问老乡,不施肥芦苇又怎么长得这样好?老乡告诉我,是苇叶落地生肥,自育自身。
古诗中有“花落又扶花”之说,细细想来,也就是这个道理。
这本就是大自然的一种生态,可是我倒觉得这里面倒是蕴藏了极深的玄理。落叶化肥,为后来者提供营养,这不正是人类一直秉承的“美德”?
麻大湖畔的人,女的水灵、俊美、贤惠、聪颖;男的勤劳、朴实、挺拔、茁壮。一代一代,追朔起来几千年传承下来,不也正是印证了这一韵谱?
秋阳下的麻大湖的芦苇,就在将要走完一个轮回,把传递棒就要交付给下一代时,尽己所有,把能传给后代的一切倾囊相送,展现出的挺拔,诚实与无私,是何等的磊落,坦然与潇洒。
茅盾先生笔下曾有《白杨礼赞》,陶铸先生也有名篇《松树的风格》,均是以物喻人,道出了白杨、青松的品格。那么,麻大湖的芦苇呢?会有文人骚客为之动情,特书一笔吗?
选过景点,柳玉林导演望着森林般的芦苇,芦苇挺拔的身姿,和我,和李朝友等人说,咱学学麻大湖畔的芦苇吧,把其神韵融进片子里,拍摄好,向中央电视台庆祝建党70周年献份厚礼,也不枉认识了麻大湖的芦苇。
是沾了麻大湖的灵气。《柳桥》拍摄非常顺利,十分成功,欢庆中国共产党建党70周年的日子里,搬上了中央电视台。是滨州地区第一部搬上中央电视台的电视剧,荣获二等奖。
麻大湖的芦苇最本质的内核是奉献。它春、夏、秋对大自然,对麻大湖的装扮无非像雷锋出差——出差1000里好事做了一火车,是捎带的,净化空气,装饰环境,护佑鱼、虾、贝,帮助有情人储藏风情……它最终的一生是把骨骸无代价的捐给社会。
冬季麻大湖畔,收割到家的成熟的芦苇,一檁一檁,一垛一垛,让勤劳而又手巧的湖畔人整整齐齐的堆码在湖畔的空场上。当人走近麻大湖畔,映入眼睑的是如过去渔村的蓬船小区,垛垛檁檁的芦苇又似渔船上芦苇席搭成的渔民的拱形居舍。夕阳西下,渺渺炊烟从它们中间升起,村里的路上活动着拖着芦苇的女人,尤似渔家女拖着的鱼网,夹杂着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给湖畔增添浓郁的亲切和朦胧。
女人们拖着芦苇是为晚饭后加“夜班”准备原料。麻大湖的人无论男女,老或少,不仅勤劳,更具智慧,个个心灵手巧。他们把芦苇按着高矮长短、粗细及硬软度分成若干类。直挺、粗壮又长的,做成盖房用的苇薄。在周围、方圆百余里或更远的一带,麻大湖里出的芦苇做成的苇薄是出名的,芦苇有竹性,做成的苇薄干净、结实、抗腐朽。做不成苇薄的芦苇,人们就做成冬季门上用的,窗上用的苫子,或是夏季用的帘子。再细一些的,女人们就做成芦苇草囤。芦苇草囤可是好东西,把蒸熟的馒头或热过的馒头用笼布包好放进里面,既相应的保持温度,不丢失水分,又保持了煊软,是农家一年四季常用的盛装食品器皿。更有心灵手巧的人,把芦苇当成工艺品原料,五花八门的编造出数不清花样的实用品、装饰品,把人们的生活妆点的红火又热气腾腾。
麻大湖的芦苇浑身是宝,芦苇的杆自不必说,叶子也不光是等老了落地化肥扶助后代。农家的传统节日“五月端午”包棕子,苇叶不比南方的竹叶差。用麻大湖的芦苇叶子包出的粽子味纯味正。当然,还有独具智慧的能工巧匠用苇叶编制出形色各样,情趣不同的手工艺品。
麻大湖畔冬季的人们表现出的勤劳,与春、夏、秋一点不逊色,或说是一年更为忙碌的时候。其因就是因为他们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有麻大湖给提供的物质基础。这物质基础,芦苇就像舞台上首当其冲的主要角色。
冬季的麻大湖畔的农家是一年积累财富最具火爆的时候,春、夏、秋积攒下来的精力伴随着芦苇的进入家家户户迸发出来。不是说春、夏、秋他们懒散,而是冬季的他们更具备了显示勤劳与智慧的舞台。这一点,较之湖外的人们是得天独厚的。一个冬季,一家人的收入要比湖外村人家秋季的收入高得多。买“木兰”车,彩色电视机,“本田”摩托……湖外的人们眼热的不行。他们说,他(她)们骑得不是“本田”“木兰”,看的不是彩电,是湖里的苇子。
年过不惑也不失童心,刚过春分我就骑车到麻大湖想看个究竟,麻大湖的芦苇芽破土是个什么样子,心想该是像南方毛竹笋芽。嚄嚄,还是晚了些,紫红色的苇芽像步枪的子弹头拱出地皮,稍高一些的已有几公分高。尽管如此,这里咋也比不上夏天和秋天气势,更兼是躲闪在去年老芦苇被割后的茬子里,像怕见世面的小雏。这是给我的第一印象。苇芽太单纯了,单纯的几乎没有内容。虽从内心里知道不久的夏天它又会蔽日遮空,丛中小鸟脆鸣。此时的蓝天下,它,它们……我觉得不太待见(不值得亲热)。片刻后,倏地发现是自己错了,脚下的苇芽不单纯,也不无内容,而是长势透着无穷的后力,像是在那里站的时间稍长一些,它们会穿透你的脚面,有剑锋般的钢锐。我问一旁抬鱼(麻大湖人捕鱼的一种方式)的人,苇芽几天长这么高。他们说,一天或两天。还说,用不了几天就会长出叶子。
望着嫩绿的苇芽,萌想到这苇芽一定是一道好的下酒菜肴,竹笋就是好菜肴,它一定不比竹笋差,很想挖几支回去。可是当这念头一露头,夏季划船的老乡小心扶起歪斜芦苇的情景,那动作,那神情映进眼睑。不免的干咽了几口唾沫,打消念头。
三天后的一个早晨,我又来到麻大湖畔,奇迹出现了,三天前子弹头样的芦苇芽不光高出许多,窜出去年的苇茬,还长出了小耳朵,显得竟是那么顽皮。简直是魔幻一般,让我感到大自然的造物之神奇。旁边抬鱼的人们告诉我,到清明的时候,这里的绿色就会盖满地面。对这话,我十分相信。
这嫩芽茁壮,还带有盛气凌人的架势。它凭什么?绝不会平白无故。
纵然它是自然生,自然长,不见人除草施肥,能脱离开人的亲情和呵护吗?
多少年了,几百年了,几千年了,或许自有湖就有了芦苇。麻大湖,千百年来,人、苇共生、共护,早已气息相同,甚至荣辱与共。
麻大湖葱茏,湖畔人兴旺。是麻大湖畔人的福荫?还是麻大湖的芦苇的幸运?
麻大湖畔的人,麻大湖的芦苇……
蔚蓝的高空如清澈的湖,一行大雁飞过。
作者:赵乐明,笔名华虹,已出版作品有:长篇小说《三边特务队》,中篇小说集《东方家族轶事》,长篇纪实文学《清河寄语》,主编《博兴文化大观》之《文学卷》《红色历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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