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对抑郁症还知之甚少,但人类对抗抑郁的历史已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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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Arthur Chen 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
简介:心理圈稀有性别男颜值高咨询师,长相年轻、内心成熟的代表人物。座右铭:惜时惜人。咨询小时数:3000小时,研究方向:职场心理、婚恋两性、身心疾病、朋辈心理辅导。近期关注:要事第一、正念减压、网络时代人际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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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发表在《中国妇女报》2020-12-15日第七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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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世界卫生组织,2020年,抑郁症已经全球成为仅次于心血管疾病的第二大疾病。特别是在新冠疫情依然大流行的背景下,抑郁症的发病率呈直线上升,也推高了自杀率,成为又一大公共卫生危机。
最近《半月谈》杂志还表示,要高度关注学生群体的抑郁高发情况,避免抑郁症进一步低龄化,贯彻“早发现,早治疗”的原则,不要再用“病耻化”的视角看待抑郁症。其实,每每有抑郁症的相关报道,各大媒体都会如“新知”一般对抑郁症进行科普,因为确实还有很多人对抑郁症完全不了解或者充斥错误的理解。
这也难怪,从人类历史的角度看,“抑郁症”这个名词写入科学医书的时间确实并不长。直到20世纪中叶,美国第一版《精神疾病诊断和统计手册》(DSM)才正式使用“depressed reaction”(抑郁反应)来描述这种情绪疾病,从而揭开了这70年的抑郁症治疗史。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人类是从那一刻才开始有抑郁,并与抑郁进行对抗的。
人类自古以来对抑郁是怎么了解的?
为对抗抑郁做了哪些努力,又走了哪些弯路?
这对我们今时今日与抑郁的抗争又有哪些启发?
最近我在拜读的《从犯愁到解愁:抑郁症的历史》,就为我们揭开人类与抑郁抗争的漫长历史。
通读此书之后,我发现了人类与抑郁对抗的漫长历史,我概括为三大抗争,思虑多日之后,整理成文,与大家分享一些思考,希望能够怀古抚今,为人类对抗抑郁的今时和未来找到一些历史的印痕。
人类深陷抑郁这一点,其实有非常现实的缘由。
中国古籍记载,国之大事,在祀在戎。这话翻译成现在话,就是指一手抓物质生活,一手抓文化生活。
要知道,对我们现在很多人来说,有一个手机基本上可以消磨打发得了大多数的空闲时光,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抑郁难耐。
然而,时钟往前拨动,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你觉得烦闷想找人聊聊天,只能打电话。要是电话那头没有什么人可以跟你说说话,你是什么样的处境?
再往前推一点,人类没有电话,只能靠书信往来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处境?
再往前一点,邮政系统都没有的时代,甚至都没有文字系统抒发情感的时代,面对天苍苍野茫茫的浩渺寰宇,除了获取物质以满足基本生存需要以外,又该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夜?
所以,人类发明了很多的文化活动,这在很大程度上其实就是人类充盈自己精神生活,不至于因为度日如年滋长抑郁的方式。
从古至今,多参加文娱活动,都是对抗抑郁的“药方”之一,而且显然是极其重要的方式之一。
然而,古代先民们仅仅靠这些,也还是不能幸免于抑郁。对那些抑郁的同伴,先民们是从最朴素的宗教观理解的:
他们“中邪”了,或者说就是被“恶魔附体”了。当然,对他们的治疗,也是从这种角度切入的。
西方社会有“漫长的黑暗中世纪”的说法。这个时期,整个欧洲是被宗教统治的,“一切宗教化”的特征非常凸显,对于抑郁症这类疾病的理解也就被彻底宗教化了。抑郁症患者是被神明惩罚的对象,被当做有罪之人来看待。
时至今日,我相信绝大多数有知识和文化的人,都不会用这种视角理解抑郁了,但是它带来的负面影响却蔓延至今。
现在还有很多人听到有人患有抑郁症,也还是会从道德和品格的角度进行评判:得抑郁的人,是不是自己性格、人格上有什么问题?可以说,抑郁症“病耻感”的来源上迄自这种认知。
而在古代,与之相抗衡的则是以体液说为代表的纯生理解读派。
在那个时候,人们更多是使用“忧郁”(melancholy)来描述这种状态,而这个词来源于希腊语melainachol,意思是黑色的胆汁。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认为,人类是由四种体液控制的,即胆液质、血液质、粘液质和黑胆质,如果四种液体平衡就没有问题,生病的话就是因为平衡被打破了,如黑胆汁多了,就会得忧郁症。
当然,从现代科学的角度看,这种说法是十分荒谬的,也不存在什么黑胆汁,但是这个词语与抑郁挂钩起来,却十分贴近。很多抑郁症患者形容自己病发的时候,都会表示,自己似乎陷入了一篇黑暗之中,“黑”这个主色调可以说非常贴近病患内心。至于这个黑胆汁,著名打工人电视剧《半泽直树》中,主人公半泽的一个好友就有比较严重的抑郁症,以至于精神崩溃,当他陷入崩溃状态的时候,就是眼前有一个黑点,然后黑色的汁液不受控制地下滴,不知道是否借用了这个概念,还是抑郁症患者确实会有这样的生理体验。
当然,这还不是黑胆汁学说唯一的积极意义。这一学说把抑郁当做一个自然现象来看待,不再赋予其神魔和外在归因的缘由,这就为从患者自身角度进行科学医疗奠定了基础。因此,虽然它的归因是错的,但是进路却是对的,可以看作抑郁症治疗科学化的先河。
值得一提的是,无论是宗教化还是科学化,古代对抑郁症的治疗手段是极其残酷的,宗教化的方式往往是用驱魔术或者开颅手术的方式试图把脑部的“魔鬼”释放出来,而所谓科学化的体液说,则是通过放血等方式试图做到体液平衡,这些方式对患者造成的身体创伤极大,当然死亡率也是非常高的。
什么样的人比较容易得抑郁症?
这个问题不仅现代人关注,古代人其实也关注。
和今人一致的是,古代也有很多人认为抑郁症是一种天才得的疾病,就像目前把抑郁和学生群体放置在一起,就有暗示是因为读书读多了,才比较容易得这种疾病的隐含意味。
当然,从文献统计学的角度来看,这么说也没有什么不妥。回看古代典籍,我们时常会发现,有些古代人的疾病,虽然没有用今人的诊断名词,但是其描述的症状能够在今时今日找到同类。有些人虽然是“无疾”而终,但是看其死前的状态,可以认为就是现在的“猝死”,是心血管疾病发作的结果,并不是真的没有疾病,只是古代医学不发达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而已。
从这个角度去分析古代疾病,有很多“郁郁而终”的名人,他们可能就是现在的重度抑郁症患者,以至于最终以自残、自杀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这和现在有许多名人患有抑郁症的情况,其实是极其类似的。
试图把知名人士和抑郁症联系在一起的说法,古代也不少见,如伪亚里士多德的著作中,就有一个能力杰出的人,都有这样疾病的观点。从黑胆汁体液说的角度理解,也认为这些人是黑胆汁比较多,所以成就了他们的才华,以至于在一些时候,得了抑郁症成为值得炫耀的事。
与之相类似的,是抑郁症的性别倾向问题。而这种观点,其实自古以来就有,而且这也让抑郁症某种程度上带有一定的“浪漫”色彩。
在很多人看来,得抑郁症女性居多(实际上并不是,全球数据显示,男性患病比例总体比女性要多),因为女性显得更加多愁善感一些,甚至认为抑郁症有比较明显的性别特征。当然,那些得抑郁症的男性,也被认为是抑郁导致了他们的“女性化”。
由此,抑郁——敏感——女性化——脆弱,似乎在某种程度上产生了一定的关联,而这种关联至今都有不少拥趸。
为何学生群体的抑郁比较容易被关注,难道其他群体的抑郁问题就不严重吗?当然不是。我认为,主要是在不少人看来,学生群体是“弱者”,他们有抑郁是可以“理解”的,而其他群体,既然已经成年,自然不能再这样“敏感”,再有抑郁就不对了。这种观念,难道不正是沿袭自古以来的结果吗?
然而,这种以为抑郁是一种天才病、浪漫病、女性病的观点,与现实并不相符。在广袤农村,大量连抑郁症是何物都不知的农民,也深陷抑郁,而且农村的抑郁症得病比例更是高于城市,只是长期以来,由于他们不能见于史书,所以没有机会被人看到罢了。
至于说,某些特殊群体的抑郁症高发,我认为解释的角度也是搞错了。
与抑郁症的特殊人群说相对的,是抑郁症的社会性,也就是从社会发展的角度去诠释抑郁症的高发。
比如,为何看起来女性患抑郁的比例不低?
从社会角度解读,可能是因为女性在时代发展的过程中,长期是受到压制和压迫对象的结果,而非她们性格本身。
讲述英国宫廷的电视剧《王冠》第四季中,出场的戴安娜王妃就身患严重的抑郁症和进食障碍,编剧正是从环境因素角度解读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是如何一步步有这样的心理疾病的:她被关在一个空荡荡的宫殿之内,没有人跟她说话,也不被丈夫关注,在王庭中也没有人表扬她和支持她,生存的价值就是扮演好妻子和母亲的角色,长此以往,她怎么会不抑郁呢?
其实,至少从18世纪开始,就已经有人开始从社会发展的角度去理解抑郁了,特别要指出的是,从经济角度切入对抑郁的理解,或许对今时今日的抑郁高发也有借鉴意义。
当时的西方也面临经济泡沫,最后导致忧郁高发,也有不少女性深陷抑郁中。之所以女性较多,是因为男性相对而言保有财产的能力更强,而当时的女性,主要是依附于丈夫获取经济保障,因此面对经济动荡,更显脆弱。
这些年经济面临下行,特别是疫情以后,全球经济面临较大的衰退,大量失业、裁员、减薪,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这段时间抑郁和自杀比例较高了。
当然,值得一提的是,我们要继续鼓励大众,特别是女性培养独立自主的能力,诚如之前因为反对全职太太引发争议的张桂梅老师所言,“一定要坚持独立”,否则一旦经济动荡,陷入抑郁的可能是相当大的。
围绕抑郁到底是一种“时髦”的争论至今仍在,特别是抑郁导致的自杀,在一定程度上具有模仿性,更是容易和时髦挂钩。但是,如果可以从社会环境的视角看抑郁和自杀,我认为至少可以有助于防治抑郁,降低自杀率,特别是在这种重大公共危机发生和延续的特殊时段,要高度重视社会气氛的调节,重视社会成员遭遇的经济冲击,这将有助于降低公共危机导致的次生心理灾害。
在回答完如何认识抑郁症、什么样的人容易得抑郁症的问题后,自然得谈谈如何治疗抑郁症这个问题。
其实之前有提过,在古代对抑郁症的治疗是非常粗放的,即便想科学也科学不起来。但是即便在那个时候,也已经有先哲提出最早的心理治疗理念了:
柏拉图就指出:一个人的童年生活决定了成年后的精神状态。这与弗洛伊德开创的精神分析所秉承的基本理念,可以说并无实质差异。
公元1世纪的罗马人凯尔苏斯则提出了抑郁症治疗的初代心理治疗方案:
要给他们展示美好的希望……要给他们讲故事、陪他们玩游戏……要好好表扬他们……不要离开大家,一个人呆着……
可以说,其部分思想中的,已经接近现代心理治疗的理念,现代抑郁症的治疗过程,也包含了上述如积极思考、游戏治疗、叙事治疗、团体治疗、肯定性治疗为基本元素。
不过,这也是时至今日都有的争论,抑郁症治疗,到底是靠吃药还是靠心理疏导?
至少在古时候,在我看来,真正起效的是靠心理疏导了,抑郁症吃药是到现代才有的事。
谈到抑郁症的药物治疗,不能不提西方科学的发展史。我们知道,西方近现代科学,绕不开牛顿力学。熟悉心理学的人会发现,心理学的很多词汇,其实借自物理学,如弗洛伊德提出的“心理动力”,就来自机械论。如果把人体当做一部机器来看,那么人类的精神也是需要有其动力的,如果“动力不足”,就有可能有精神类的疾病。
因此,在那个时候,就用“神经衰弱”来形容今时今日的抑郁症,而这个诊断名词,至今在我国沿用,不少人因为忌讳抑郁症,所以往往用“神经衰弱”来指代这种让自己缺乏生活活力、经常失眠、焦虑的疾病。
因此,西方药物治疗,也正是从调节神经递质的角度切入的,认为只要通过药物增强一个人的精神活力,这种疾病就能治愈。早期使用的电击疗法,特别是DSM手册以精准化的方式描述抑郁症状后,“百忧解”就登上了舞台。到1994年的时候,这款药物已经成为全球第二大畅销的药了。
“百忧解”流行的背后,当然也充满争议。
首先是资本主义社会,一切围绕资本,据说,医药公司为了利润,推动更多人去筛查抑郁症,并且进行了一定的游说,把对抑郁症的关注度推到了历史的高度。不过,即便有这样逐利动机的存在,也不能否认这些动作也带来了积极正向的一面,即人类对抑郁症总体而言已经不再讳莫如深,有许多人已经能够接受这就是一个疾病的观念。
其次,人类的忧愁,真的能够靠一片药物就真正的、彻底地解决吗?
而这个问题,则与心理治疗的发展休戚相关。
现代心理咨询的鼻祖弗洛伊德提出了“无意识”,他对抑郁问题提出了两点洞见:
1、抑郁实质是对别人的怒火指向了自己。
2、抑郁是对已经失去的东西依然执着不已。
因此,他创造性地指出,对抑郁治疗的重点,应该是关心当事人内心的“失去”。承接弗洛伊德学说的克莱因,在其后提出了著名的“客体关系”概念(这一概念可以说是绝大多数心理类文章、心理鸡汤类博主所撰写文字的主体内容),并创造了“抑郁心位”这个名词。这也是抑郁症治疗的重大转折点:导致抑郁的不是一个人的问题,而是和这个人有关的人际关系(包括他内心世界对这些关系的理解和诠释)。
当然,除了弗洛伊德的领域,还有其他的不同观点。
如认知行为疗法的创立者,这位明年就要100岁高龄的贝克老先生就表示,抑郁症实际上是一种认知失调,充满了大量的思维歪曲,他的主要观点是:并不是事件本身让一个人抑郁,而是一个人对世界的理解让他抑郁了。可以说,这个观点把人的主观能动性与灾难性事件的必然性切分开,为重大灾难之后的抑郁治疗奠定了基础。
值得欣慰的是,现代社会对抑郁症的治疗,已经摆脱了“非此即彼”、“孰优孰劣”的二元化视角,相反更推崇“双管齐下”甚至“多管齐下”,只要各自领域能够发挥那么一些作用,都可以协作配合。因此,目前对抑郁症的治疗,既包含药物治疗,也推荐心理治疗,而且往往是两者齐备,效果更好也更持久。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古代社会科学和宗教二分解读在现代社会的演绎,只不过彼此都已经有了非常深远的迭代,不仅去除了人类幼年的幼稚化理解,而且对身体和心灵问题的理解已经非常深刻,也更加洞悉人性的本质。
当然,从历史长河的维度去审视这一切,或许我们也应该谦卑一点:
既然人类用了如此长的时间与抑郁做对抗,那么我们就不能太过轻敌,以为我们可以在短期内取得胜利,或许我们与抑郁的战争是长期的。
以我们现在的学识回看,会觉得当年这些“黑胆汁”学说等是如此肤浅和幼稚,但那个时候却被无数先人如此真诚和真挚地相信并实践,那么我们现在对抑郁的认知,是否再过几百年、上千年,也会被我们的后人所取笑呢?
人类对抑郁的对抗将继续下去,我们对抑郁的认知恐怕也将继续下去,也应该继续下去。
作者:[美] 克拉克 劳 勒
出版社:广东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0年10月
一部生动详尽的抑郁症的历史,迄今为止国内第一部的关于抑郁症历史的图书。横跨社会学、文学、艺术及医学领域,深入介绍从古典时期到现代,人们对抑郁症的认知的变化历程,以及抑郁症治疗方法的发展,展示人类对抑郁症的理解和治疗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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