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练基本功,你咋上天!
前两天说了兴趣很重要,我甚至说,兴趣来了,啥都敢学!今天说说打基础的事。
凡是想把某件事做好,大都是从最基础做起,就像盖楼要先打地基一样,起多高的楼,地基起决定作用,可道理谁都明白,却大部分人做不到。
儿子5岁开始学小提琴,只是学习啊,没敢说练小提琴。买了最小号的小提琴让他拿在手里,架在肩上,他那个兴奋劲头,简直没得说,等到讲到“指实掌虚”(这个概念很像中国书法里的毛笔的执笔方法,艺术门类之间的规律大抵相通,以后的文章里会讲到)时,这熊孩子怎么也弄不懂,被我着实给强迫了好久,才终于能用他可怜的右手学会了拿琴弓子,而这只是基础中的基础。
后来讲五线谱,讲四分音符,八分音符,讲切分音,讲一堆我听起来就头大的东西时,儿子竟也一一记下了,我顿觉“从娃娃抓起”万分正确,虽然那个时候郑渊洁已经开始提倡个性教育,他把自己的儿子从学校领回家里自己教了,但我还没有去想过孩子有自己的个性发展之路。
小提琴的基本功练了几年,儿子能凑合着拉个《茉莉花》时,却发现有很多小的音乐原理性的东西还不会,儿子也越来越对音乐失去兴趣迷上了画画,小提琴的基础算是白搭了。
儿子是左撇子,书上说“左利手”的人更适合搞艺术,至今还在学习画画的儿子依然是用左手写字,有点洋范儿。可不管是不是适合,现在让我评价他画的画儿,我还是从他的同学的作品中一眼就挑出他的作品来,因为他的线条不纯粹,你要让他谨严地打出一条线来,他都会从那股子努力的谨严里透出无可奈何的潦草来,这当然是基本功没有打好,因为学画晚,积累的不够多。
前几天同事买《找死的兔子》(一本漫画书)时,忽然就想起初二时儿子的老师请我去学校的原因,那是因为他在上数学课时,在美术本子上画“某某某同学的一百种死法”并且即将完工,却被老师抓了个正着。
可见兴趣顶不过基本功。
大部分艺术门类的学习,都需要练基本功,练好基本功才有可能入门。
比如中国书法,倘最初不从结体练起,不从一点一画练起,不从临帖、读帖做起,不把钟王的帖子学个透、临个遍,不把“颜柳欧赵”的楷书做结实,不去看看那些宋元明清的大家字迹,不写完那“十八缸水”,不把近代书家的潮流一一体味,只管说“老子天下第一”,我就不按章法去写,结果写了许多年,作品还只是一味的乱画。
初中时去当地市区的一个书法大赛去参赛(因为我所在的那个城市当时还是县城,那也算是见大世面去了),遇到一个写楷书的,面对四尺宣纸就不知道如何下手了,笔一搭纸,我当时就乐到肚子痛,这白胡子爷爷,你没用过宣纸啊!他完全没体验过宣纸的洇水性,一幅字写下来,洇个一塌糊涂,很快就退到一边郁闷去了。
后来评委听过当地人说他写对联字真的很棒,就问出他只是不熟悉宣纸,于是等到他在石板上写字时,我真真佩服他的楷书的端方,真有一股子法相庄严的味道了,那提按顿挫,那横竖的劲道,简直就是碑刻,人家只是不熟悉宣纸,基本功真的扎实程度,没有个几十年的功夫,写不出来。这个老爷爷现在不知道还健在不,祝他长寿。他来自我的故乡河南长葛,是楷书鼻祖钟繇的老家。自他那里我知道,不练基本功,别急着见人。
于是想到各个门类的基本功——
比如建筑你须见过了哥特式、巴洛克式、洛可可式的西方风格,你还要见过东方的宫殿式、园林式、碑塔式,了解他们的建筑原理,承重方式,审美出发点等,你才会真正体味一个人民英雄纪念碑何以一碑独立而大气磅礴。那些基本原理,是入门的基础台阶,不迈上去,只能高山仰止,叹息一声,走开。
比如音乐,如果不听完了古典音乐,揣摩了现代音乐,甚至你连民间音乐都心思独到地研习过,遍听这些音乐里殿堂级的名曲与经典,你的耳朵听不懂,头脑也不可能领悟李斯特、巴赫、贝多芬、肖邦们的伟大,甚至你觉得李宗盛的盛年音乐也不过耳耳,至于王力宏、汪峰流你估计也难识得真味。那些名曲与经典是入门的钥匙,接触了、领悟了,才有可能再进一步在灵魂上得到音乐的滋养,然后才有可能去滋养人。
比如文学中的中外名著前面列过一些,如果真的不研究细致经典中外名著,肚子里装了古典的、近代的、现代的,当代的,甚至外国名著还要去看看原文,明白中西文写作在音节上的差别等基础……千万别想在文学这口锅里讨饭食。命运只能是一句俏皮话:读着红楼长大,怀一颗水浒之心,生在三国纷争时代,无可奈何独自西游去了……
比如篆刻,还是临500方汉印打基础吧……比如绘画,想把画儿画好,从如何削手上那支2B的铅笔入手吧……
万法归宗,不打基础,不足以起高楼。可很多从艺者,稍有小成,不过有些匠心的灵巧就依门卖作,或者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到酒吧驻唱……那些基础性的东西悟到的也许还不到十之二三,于是,迟缓了前进的步子。生活总是沉重与苦痛的,忍着苦痛,打扎实基础,耐得下寂寞,架得住清贫,估计才有可能有点担荷苦痛的能力,才有可能有独步的机会。
但,不汲汲营营于名利,何其艰难!
十年之前,同报社的几位朋友组织百人的朋友会,到会全是当地社会名流,艺界大鳄,会间有文艺表演,一位女性友人上台高歌一曲《红梅赞》,一曲下来,声震屋棚,加之手眼身法步,一一精妙,远处的我不假思索地高声叫好,于是,满场彩……演完敬酒,我特意走到她跟前去,一番恭维,却招来一顿粉拳,原来竟是假唱……说早年的花架子早丢爪哇国去了,基本功还是不扎实……唉,一声长叹!
于是想起艺术大师来,1995年马街书会,大师骆玉笙到平顶山表演,1米5的小老太太,八旬高龄,开口一腔“千里刀光影,仇恨燃九城”,一字一咬,字正腔圆,每一句都在心肝上抓挠,心又被曲子拉吊着上下起伏,静心听完,竟至落泪,真真一肚子的感叹却不知从何赞起,80岁了,不是她早年的底子,那能让老人打熬起这份精气神。待到她老人家去世时,我心里就如打碎了精细玉器一样的心疼,大师不见了,那些绝妙的京韵鼓书,再无听处。
文艺真是个让人爱又不是,恨又不是的东西,MD,真不是东西。
(题图是骆玉笙在表演京韵大鼓,文首有他的《重整河山待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