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书红颜录》凤波拂云篇(二)

[程青竹]说: 袁少侠不愧是袁督师的公子,才会将同门的过失都揽到自己身上,有担当,好汉子!呵呵,谢公子大概不知道此中情由吧。

[谢衡]说: 还请你老人家指教?

[程青竹]说: 老夫不过年齿虚长几岁,指教可不敢当。这件事当年在山东绿林闹得沸沸扬扬,我也略有耳闻。那洪胜海本是渤海派的,常年在胶东海面做些没本钱的买卖。他有个义兄看上了朝阳峰的孙仲君,调戏不成,反被削去了两只耳朵。洪胜海替人强出头,纠集同伙去将孙仲君掳了来,逼她和他那义兄成亲,不料归二娘当晚便到,把渤海派灭了门,只走脱了洪胜海一个。

[谢衡]说: 女儿家名节何等要紧,怎能掳人绑架,强婚强娶?这本就是那姓洪的罪有应得呀。

[程青竹]说: 那洪胜海也知道闯了大祸,逃脱后也不敢露面。哪知归二娘和孙仲君咽不下这口气,到处打听得他家乡所在,赶去将他一家五口,老母、妻子和三个儿女都给杀了。哎,便是我们绿林中人行事,也少有这般辣的,“辣手银电”、“飞天魔女”,当真人如其名。

[谢衡]说: 那归二娘师徒确是一向胡为滥杀,晚辈前日和她们也结了梁子。可此事起因既是如此,那洪胜海又何颜面去诿过他人?若此人能卧薪尝胆,苦练武功报仇,也不失为一条汉子。可他既为一己私仇而投效番邦,甘做汉奸,那便什么也不用提了。只怕就连他母亲妻儿,在九泉之下,也不免蒙羞!

[程青竹]说: 公子所言,自是正理。大明朝当年多少文武,便似那洪胜海一般,为了一己之私便能埋没良心,辱没祖宗,去给鞑子当鹰犬。相比之下,当年袁督师临难之前,记挂的不是自家冤屈,而是辽东沦陷敌虏的大明子民。『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难怪先兄本直公虽说是一届布衣,却肯舍命为他而死,自提挽联曰『一对痴心人,两条泼胆汉。』

[谢衡]说: 〈豁然动容〉原来程帮主的兄长,就是当年为袁督师上书鸣冤的程本直程公。听闻令兄投身督帅幕府,颇得信重;袁公蒙难时,他自请同死,义不独生,真国士矣!

[程青竹]说: 老夫能亲眼见到袁督师的骨肉,实是代先兄欢喜之极。可眼见与会的众家英雄越来越多,心中不免又有一个隐忧。大家为了争夺盟主之位,不免明争暗斗,伤了义气。谢公子,你和袁少侠既然有八拜之交,为着反清大业,可千万要帮衬他一把啊。〈拱手一揖,其意殷殷〉

[谢衡]说: 〈微微一笑〉学武之人门户派别之见极深,原属常理。为名号争功抢先,也是司空见惯。适才朝阳峰黄大侠对在下生了嫌隙,不复过往亲厚,想来也是这个缘故。在下来此途中,早已深思熟虑,自会相机行事,谋定而后动,顾全和袁大哥的金兰之义。

[程青竹]说: 〈老脸一红〉咳,这都是老夫念及先兄的一点私心,担心的也是各路英雄自相争斗,反而于光复大业有害。谢公子既这般说。倒显得老夫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惭愧之极,惶恐之至。

好!好!——就是这般!——哈哈!——〈敲锣打鼓、喧闹欢笑之声,布满峰谷,不住传到下方〉

[褚红柳]说: 〈大声〉程老爷子,天都快正晌午了,您老还磨磨蹭蹭什么?兄弟们可都急等着呢!

[程青竹]说: 好,好!就来!呵呵,谢公子,大会就要推选盟主了,我们也快些上谷吧,别耽误了良辰吉时。

[沙天广]说: 各位前辈大哥赏脸,来到山东,兄弟忝为地主,招待不周,请多多包涵。兄弟是粗人,不明事理,现下请华山朝阳峰黄大侠说话。

[黄真]说: 各位老板,兄弟是个买卖人,只知道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只有太平盛世,老百姓活得下去,大家才都有财发。可眼前天下大乱,江南赵宋昏君无道,朝中全是贪官污吏。各路鞑子又时时犯界掳掠,当真人命贱似蚂蚁,过得了今天,也不知还有没有明天?

[程青竹]说: 黄大侠说得不错。我们绿林中的好朋友,以前在泰山也聚过会,不过人数从来没这么多。不怕各位笑话,以前我们到这里干甚么?不过是划地盘、分赃银罢啦。这回这许多英雄朋友大驾光临,咱们可不能再没出息啦。总要好好商议,做一番事业出来。

[胡桂南]说: 众位朋友,咱们今日在此相聚,大伙儿都知道是为了一件大事。我汉人大片江山为鞑子所占,赵宋朝廷又自甘安逸,难有作为。所以咱们这些人才要聚集起来,推翻昏君,扫除奸臣,抵御鞑子,收复失地,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褚红柳]说: 今日到会的都是好朋友,咱们歃血为盟,以后患难相助,共图大事。如有贪图富贵,出卖朋友,或是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大家一齐干他奶奶的!

〈齐声喝彩〉说得极是!——干他奶奶的!——大家都过好日子!——

[洪胜海]说: 既是会盟,不可少了盟主。咱们推举一位大家佩服的英雄大哥出来,以后齐都听他的号令。不管是谁当盟主,兄弟必定追随到底,决无异言。

[闵子华]说: 群龙无首,决不能成大事。推举盟主,在下是一力赞成的。不过这位盟主必须智勇双全,有仁有义,方能服众。

[胡桂南]说: 那是当然。兄弟也以为盟主应该推举,以便号令一致,好使散处各地、互不统属的英雄豪杰联成一起。那时相互之间固然不会残杀争斗,连各国官府也不敢轻易搜剿。

[黄真]说: 这推举盟主,当然是一件好事。只不过各位老板向来各霸一方,只好谁也不肯服谁,别要为了争做盟主,反而殴杀一场,那就弄巧成拙,反而折了大本了。既是大伙儿都信得过兄弟,我黄老板就来做个公证,各位如无异议,现下就来推举如何?

[胡桂南]说: 兄弟想推举一位武功盖世的英雄。这位英雄虽然年纪还轻,却仁义过人,最爱朋友。兄弟斩钉截铁的说一句,只要这位英雄肯出来带头,做事一定公正,管教威风大震,官府和鞑子不敢小觑了咱们。

[沙天广]说: 兄弟心里,也有一位年轻的英雄,只怕不见得比胡大侠所说的那位差。各位莫瞧他年纪轻轻,武功行事却是高人一等。我声明在先,兄弟与他还是最近相识,跟他既非同门,又非旧交,纯因佩服英雄,这才一力推荐。

[褚红柳]说: 沙天广沙寨主和我相交多年,他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他阴阳宝扇打穴的功夫,当今武林中虽然说不上独一无二,也总是顶儿尖儿的了。他口服心服的人,一定不会错,我们千柳庄一齐赞成沙寨主的话。

[闵子华]说: 兄弟年纪不敢说长,也已虚活了三十多岁;见识不敢说广,也会过了天下无数成名的豪杰。可是让兄弟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英雄,当世却也只有一人而已,除了他做盟主,其他人兄弟谁也不服!

[黄真]说: 哈哈,各位老板且莫心急,你说的那位英雄是谁,兄弟猜个九成儿不会错。不妨大家都说出来,请在场的朋友们秉公评定就是。也说不定大家对这位英雄都心服口服呢?

[洞玄道人]说: 哈哈,黄大侠何必明知故问,能让大伙儿一致公推的那一位大英雄,除了令师弟袁少侠,还有何人?〈登时四下里掌声雷动,群豪一齐轰笑〉

[袁承志]说: 兄弟年轻识浅,今日得能参与泰山大会,已感荣幸,只盼追随各位前辈之后,稍效微劳,岂敢担当大任?还请另选贤能。

[程青竹]说: 当年袁崇焕袁督师在辽东力抗清兵,却被鞑子反间计无辜害死,家兄本直公追随袁督师,也不幸罹难。华山袁少侠既是袁督师的独生亲子,老夫内举不避亲,以为请他担当盟主,最是合适不过。

[胡桂南]说: 袁督师当年抗敌御侮,有大功于国,大伙儿虽在草莽,对他老人家那是没有人不佩服的。还有“神剑仙猿”穆老前辈,在武林德高望重,无人不敬。袁少侠是袁督师的公子,又是穆老前辈的及门高第,盟主一席自然非他莫属,兄弟以为就不必另推了。

[黄真]说: 袁师弟,你谦辞不就,倘若盟主一席不幸落入奸人之手,祸害不小。要是你能领袖群雄,驱逐鞑虏,令尊的血海深仇就可得报了。恩师当年曾助令尊守城,常言袁督师一生做事,向来就是当仁不让,不避艰危。

[谢衡]说: 袁大哥,你我相交多时。我深知你为人忠厚仁义,与满清鞑虏有刻骨之仇,更有一番悲天悯人之心。你来当这个盟主,论武功才德,品行见识,那是再好也没有。大丈夫遭逢乱世,理当挺身而出,救万民于水火,又何必推让?

[袁承志]说: 〈凛然心惊,团团一揖〉大师哥和&贤弟既以大义相责,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不再拂却各位美意。只是我识见浅薄,还望各位武林前辈以大事为重,随时指教,兄弟必定遵从,不敢狂妄自大。

袁盟主!——袁盟主!——〈泰山峰顶登时欢声雷动,山谷鸣响,四下里都是鼓掌和欢呼的回音,似乎千峰万壑也一齐在鼓掌喝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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