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老潍城的戏迷有多迷
北京是京剧的故乡。从乾隆年间,“四大徽班”进京,以至于形成了“京戏”算起,到而今,已然二百多年时间。但令当年老艺人始料不及的是,京剧发展到新世纪,会如此热火朝天,空前迷丽。民国年间,北京叫故都。由于有铁路输送,京戏开始向全国传播。山东是半径以内的,所以京戏,很快就在山东潍县城安家落户。早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华民国十年前后),潍县已有了席棚子式的“山寨戏院子”,它可以上京津沪宁“搬角”。民国二十年(1931年)后,东关有了京式模样、古色古香的永乐大戏院,在南坝崖又有了中华大戏院,1950年后,东关又有了人民剧场,所以说,京戏在潍城的发展,如日中天。
有了京戏,产生戏迷。谁知京戏,有何奥妙天机?反正,在潍县,培养出的票友之多,栽培出的戏迷之旺,多如星星。列位,你知道,潍县戏迷迷京戏,迷到什么程度么?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潍坊市京剧团团长胡庭焕,此人外号“胡琴儿”。从外号,已知他是如何喜欢京剧了。他家住在东关西四平街北首,与永乐大戏院是一巷之邻,可以分文不花,天天看戏,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家境贫寒,拉洋车(即黄包车)为生,是潍县城的“骆驼祥子”。好在,我们潍县的“骆驼祥子”,人穷志不穷,乐天安命行。白天拉车挣饭吃,后晌看戏上恣。俗语不俗,世上无难事,只怕不专心。胡氏庭焕,一年三百六十天看戏,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无形中,永乐戏院成了他的戏校,无师自通,自学成功。他喜欢“三花脸”,口诵心记,叫他学会了不少出戏,此所谓“天赋”吧。师傅领上门,巧妙在各人。我们的胡琴儿,穷拜不起老师,便反戏台当老师,黄包车当练功场。这样,事业成功的大门,为奋斗者胡庭焕而开。从百分之千的“戏迷”,到百分之百的“戏角”,潍坊的“骆驼祥子”以此名声大震。他不仅成为土生土长的著名“三花脸”,且当了潍坊市京剧团团长。你说这“戏迷”,是不是“迷”到了“份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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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东关北下河,有个京戏花脸票友陈正宏,他迷裘盛戎迷到“无唱不裘”程度。1945年5月,李宗义、裘盛戎他们率团在潍县永乐演出,以胶济路中断而困潍县。京角遇到了困难,潍县票友慨然相帮。中有家父陈步云先生与裘先生义结金兰。八十年代中,京戏大发展,舍弟正宏以此到北京看望裘大妈李玉英。回忆当年,不胜感慨之至。后来,裘先生弟子方荣翔、钳韵宏先后到潍坊公演,舍弟正宏都执师弟之礼,优遇待之,并与方先生订莫逆之交。天津京剧团到潍公演,方荣翔弟子康万生,成为舍弟正宏的座上宾。当时康万生小有不适,舍弟日日为其做小灶招待。令康万生激动铭心:“正宏师叔,如此厚待,没齿难忘呵!”我粗略估计了一下,光是对京角招待费,三十年下来,正宏也得花了三万五万的。
河西大过道,还有个程派戏迷陈德源,别号“陈大舒坦”。他曾经是生意人,走过南,闯过北,看过程戏,奥妙自得。他会拉,也会唱,自唱自拉,怡然自乐。1990年代初,江苏省京剧院程派青衣锺荣到潍,演出《锁麟囊》、《荒山泪》、《陈三两爬堂》等戏。陈大舒坦,虽已年过古稀,每晚必到,每到必认真观赏。这位老人,对锺荣女士特别关心备至。当打听到女士所住旅馆,他便每天早起上街,买了豆汁油条烧饼,亲自送到锺荣住处。服务员和他说:“锺女士还不曾起床哪!”老人笑笑说:“不妨事,我等等就是!”此事让锺荣女士知道了,感激莫名。她是把这事儿当潍坊戏迷佳话,当面亲口,对我说的。
至于潍县鱼店街人谭叔明,他本是在北京上大学的,迷余叔岩下了海,成为红角儿,后入佟少吟剧团,以在农村演《借东风》,扮好诸葛亮就要出场前,以戏台墙坍塌,而真正以身殉戏,年不过四十,更让人悲戚不已。
《昨非斋散文》,2012年11月8日刊于《齐鲁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