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是不是暴君？湖北出土1155枚秦简，嬴政：朕可能被冤枉了
1975年11月，湖北省云梦县天气阴冷，已经进入了冬天。
这天傍晚，青年农民张泽栋收工之后，和同伴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过县火车站附近一个叫睡虎地的地方时，张泽栋看到了一条新挖掘的排水渠。
彼时湖北正在进行大规模的农田水利建设，到处都在施工。
张泽栋比较喜欢历史，前两年还参与过当地一个汉墓的发掘工作，有一些考古经验。
这时看到新挖开的土，他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不要紧，他发现在一大堆黄土中，有着颜色截然不同的青黑色泥土。
图1 睡虎地墓地
这应该是墓葬里用的青膏泥！
张泽栋兴奋起来，跑到水渠边向下望去，只见渠底有一块四方形的青膏泥印记，很明显不是自然形成的。
看来这里确实有一个古墓。
张泽栋不敢耽搁，赶紧跑到县文化馆报告消息。
文化馆工作人员连夜勘察，果然发现了古墓。
于是层层上报，一直到省里。
省文物局了解情况后，派出湖北省博物馆专家陈恒树、陈振裕等人组成了一支考古队。
于12月初开始了发掘工作。
考古队到达后，经过仔细勘探，在水渠沿线300米左右，发现了12座古墓。
图2 墓主人与秦简
而且都没有被盗掘。
考古队给12座古墓编了号，开始进行发掘工作。
随着考古工作的开展，铜器、漆器、木器、陶器等文物开始出现。
12月19日，清理11号古墓时，一个考古队员刚从领队陈恒树面前走过。
陈恒树忽然大喊一声：
“别动！”
那个队员吓了一跳，定定地站住，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陈恒树。
陈恒树也不解释，走过去弯下腰，示意队员抬脚。
然后从他的鞋底小心翼翼取下了一枚小竹片。
陈恒树把竹片放进清水里，经过简单地清洗，竹片上的墨书字迹慢慢显现——
这是一枚竹简，墓里很可能不止这一件，应该还有！
图3 秦简研究小组
考古队员们很兴奋，不由加快了手上的工作。
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来，随着棺盖的打开，考古队员看到了一具人骨。
人骨周边堆着大量竹简，竟然有八堆。
考古队员仔细整理了竹简，全部转移到了云梦县文化馆，并通知了国家文物局。
很快，文物局派出了著名学者李学勤等人，对这批竹简进行了研究，确定了基本内容。
这批竹简共1155枚，还有残片80片，将近4万字，时代是秦始皇时期。
这些竹简的长度在23～ 28厘米，宽度不到1厘米。
文字都是墨书的秦隶书，不是我们熟知的小篆。
图4 秦简
作为中国首次发现的秦代简牍，睡虎地秦简出土的消息一经报道，在全国引起了很大轰动。
文物专家、历史学家称，这个发现“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而“云梦”和“睡虎地”这两个地名，从此蜚声中外。
为什么秦简两千年不腐
考古学家从竹简内容分析，认为这批竹简是在公元前217年陪同墓主人下葬的。
当时秦国刚统一六国不久。
也就是说，它们在地下已经埋葬了2200多年。
那么，在如此漫长的岁月当中，这些竹简为什么没有腐朽、消失呢？
考古工作者对此给出了他们的解释。
第一，墓主下葬后，棺外套着一个椁，墓室又用细腻的青膏泥做了密封，很大程度上隔绝了空气。
图5 随着墓主人下葬
尸体腐败已经将墓室内氧气基本消耗尽了。
竹简就很难再和空气起反应。
第二，这个墓葬是长期泡在水中的。
提起云梦，大家都会想到先秦时期江汉平原的著名的湖泊群——云梦泽。
没错，云梦县正是在这个区域内，虽然后来湖泊消退，但这一带地下水位还是很高。
11号墓在地面下3米左右，长期浸泡在水中，墓内文物也很好地隔绝了空气，延缓了氧化速度。
考古学上有句话叫“干千年，湿万年，不干不湿就半年”，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2002年，湖南龙山县发现了三万多枚秦简。
大西北的甘肃居延、敦煌、武威出土过汉简。
图6 云梦泽流域面积图
而秦代、汉代的统治中心陕西关中地区，却从来没有秦简、汉简出土。
原因也正是这一带的半湿润气候导致的。
出土之后的秦简，如何克服像不久前被发掘的马王堆藕片汤瞬间藕片消失、兵马俑彩绘一遇空气卷曲脱落的问题，成了困扰文物工作者的一大难题。
由于湖北当地的文保技术达不到要求。
1976年3月，这批竹简被运往北京，由国家文物局的专家研究保护方法。
经过多次试验，专家们决定对竹简进行脱水处理，主要分为两个步骤：
第一步是先把竹简浸泡在无水的酒精中，酒精会慢慢置换出竹简的水分；
图7 马王堆藕片汤刚出土的样子
第二步是把竹简再浸泡到乙醚中，乙醚会替换掉酒精，等乙醚挥发后，竹简脱水过程基本完成。
之后就可以保存在玻璃试管里作进一步研究。
睡虎地秦简讲了什么？墓主是谁？
这批秦简主要内容是秦朝的律法、官府文书、占卜术等，经过整理分类，可大体分成10部内容：
《秦律十八种》《秦律杂抄》《法律答问》《效律》《封诊式》《为吏之道》《语书》《编年记》《日书》（甲、乙两种）。
这其中《为吏之道》讲的是官吏的行为准则。
《语书》是前227年南郡郡守发布的政府文告。
图8 记录喜出生的秦简
《编年记》记录的是秦昭王到秦始皇时期90年左右的历史。
两种《日书》都是占卜书籍，有点像黄历，其余的五种都是有关秦代律法的内容。
从《编年记》中的内容来看，墓主名叫“喜”。
生前是县里主管司法的官吏，曾参加过秦国攻打赵国的战争。
在秦统一六国几年后逝世，死时大约45岁。
他的家庭条件应该不错，因为墓里除了大量竹简，还出土了陶器、漆器、铜器等70余件文物。
其中包括一把铜剑和一个铜鼎，可见社会地位不低。
秦始皇是不是暴君？
说起秦始皇，我们最先想到的就是“暴虐”这个词。
图9 《编年记》部分竹简
不论是民间传说孟姜女哭长城，还是杜牧在《阿房宫赋》里说的耗费巨大民力修筑奢华宫殿。
都反映了后世对秦始皇残暴无道、奴役百姓的看法。
然而，睡虎地秦简中的《秦律十八种》。
在《司空》一节却提到，犯了罪被罚款的人，或者欠官府钱的人，如果拿不出钱来，可以服徭役抵债。
干一天活抵八钱债，如果是政府提供伙食，那就一天抵六钱。
也就是说，秦朝服徭役的人，很可能是有工钱拿的。
当然有人会说，这可能是象征性地意思一下，谁知道八钱够干什么呢。
从《秦律十八种》中的《金布律》一节来看，秦朝的1钱，大约可以买2斤粮。
图10 《秦律十八种》
按照当时相对落后的农业生产条件来看，八钱可能谈不上待遇多优厚，但解决温饱是没有问题的。
《秦律十八种》中的《徭律》有一条律法最引人注意。
大意是说，朝廷征发百姓服徭役时，如迟到三到五天，斥责；
六到十天，罚一盾；
超过十天，罚一甲；
误了事去不了的，罚二甲。
如果下大雨干不了活，则可以免除徭役。
相信看到这则法律条文，很对人都会想到“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导致的陈胜吴广起义。
陈胜、吴广起义时给出的理由是“失期，法皆斩”。
很多人根据睡虎地秦简《徭律》的内容，认为陈胜吴广骗了大家。
图11 秦始皇
天下大雨导致失了期，罪不至死，何必非要提着脑袋去造反？
然而，事情并不是这样。
首先，陈胜吴广一行人不是服徭役，而是服戍役。
“发闾左适戍渔阳九百人”。
《史记·陈涉世家》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徭役可以理解成在国家基建工程中做体力活。
戍役是服兵役，两者并不相同。
关于戍律，《秦律杂抄》中倒是有一点儿。
可见徭律、戍律是不同的。
虽然没提到戍役误了期怎么处理，但根据《徭律》的内容就说陈胜吴广欺骗了大家，无疑有些武断。
其次，秦代律法在秦二世时期可能更改过。
图12 陈胜吴广起义
《史记·秦始皇本纪》中说，秦二世即位以后，“用法益刻深”。
说明刑罚更严厉了，失期当斩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秦始皇给劳动者发工资，不代表他就是仁慈之人。
实际上，从睡虎地秦简的法律内容来看，秦朝对百姓的管控涉及方方面面。
刑罚体系有各种方式的死刑，如腰斩、镬烹等；
肉刑有刺青、割鼻子、剁脚等；
侮辱刑有剃头发、割胡子等。
还有徒刑和罚款等等，名目繁多。
轻罪重罚，重罪从重，这是秦律的主要刑罚思想，也是秦朝二世而亡的重要原因之一。
秦朝人的“驱鬼指南”
图13 墓主人与竹简分布情况
睡虎地秦简中的《日书》，讲的是推断吉凶祸福之类内容的占卜书，充满了荒诞内容，很多读起来非常乏味。
但也有些非常有趣，例如《日书》甲种的《诘咎》一节，就记载了各种鬼怪的名称，以及各式各样的驱鬼方法。
让人不得不佩服古人的脑洞。
《诘咎》里介绍了22种鬼。
有刺鬼、丘鬼、攸鬼、棘鬼等。
2种神——大神、状神。
21种怪——爰母、神狗、飘风之气、寒风、兽、物体、会虫等。
下面我们简单介绍几种。
《诘咎》中说，鬼是人死后变的，喜欢害人。
它们睡觉时弯着身子，平时单脚独立。
图14 饿鬼
“刺鬼”，会无缘无故攻击、骚扰人。
驱鬼方法：可以用桃木弓、牡棘箭射向它；
“丘鬼”，会跑到人的家里不走。
驱鬼方法：可以制作成假人、假狗，放在墙上，丘鬼来时，就朝它洒土扬灰；
“故丘鬼”，爱吓唬人。
驱鬼方法：用箭射它；
“攸鬼”，爱戏弄人。
驱鬼方法：用桑木棍狠狠敲打；
“棘鬼”，使屋里的人感染瘟疫。
驱鬼方法：把棘鬼从屋里挖出来；
“阳鬼”，使人做不熟饭，使女子癫狂。
驱鬼方法：在室内烧猪屎，给女子喂花瓣；
图15 宅鬼
“祉鬼”，咒别人某月某日死。
驱鬼方法：把狗屎揉成丸，扔它；
“饿鬼”，提着炊具跑到人家家里要饭吃。
驱鬼方法：扔鞋。
两种神的驱除方法：
“大神”，害人。
状神，让一屋子的人都没了气息，也不能动弹。
驱除方法：都是把狗屎揉成丸，扔过去。
几种怪的驱除方法：
“爰母”，导致屋里的人都流口水。
驱除方法：挖出来吃掉；
“飘风之气”，导致动物逢人说话。
驱除方法：用桃树枝击打，再拿草鞋扔；
图15 出土的木牍家书
“会虫”，导致屋里的人都抽筋。
驱除方法：用铁锤砸虫子的头；
“鬼鼓”，屋里忽然有敲鼓的声音。
驱除方法：敲鼓吓它；
“雷”，烧人，攻击人。
驱除方法：点起火吓唬它，用木棍打。
秦朝人就已经用桃木辟邪了
《日书》中的这些内容，在今天看来非常荒诞。
但却反映了，秦朝时期民间对自然万物的理解，和朴素的信仰。
在驱鬼的各种物品中，我们能看到，早在秦朝，桃木就被视为最理想的驱鬼辟邪的圣物了。
不管是桃弓、桃柄还是桃杖，都在驱除鬼怪的过程中发挥了作用。
图16 桃弓柳箭
那么，中国人对桃的这种崇拜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有人认为，古人对桃树的崇拜，其实起源于原始超自然力崇拜。
在人类早期，先民们对自然和自身的许多现象，无法作出科学的解释。
因此会认为，有着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秘力量，支配着宇宙万物，并随之产生了“灵力”信仰。
桃在人类社会早期，就已经广泛分布，并被人类采食，是一种易得、味美的食物。
由于分布广泛，加上结的果多，生命力顽强。
因此，在原始人心目中逐渐成了超自然力量的代表。
图16 桃木制品
随着时代发展，古人逐渐产生了鬼神观念，并认为厉鬼会在人世间作祟。
桃的这种超自然力量，自然而然就成了人驱除邪祟可以依靠的力量。
桃也至此被赋予了辟邪驱鬼的功能，并一直延续到如今。
结语
睡虎地秦简的主人“喜”，是历史上一个寂寂无名的普通人。
他在秦始皇时代兢兢业业工作了一辈子。
图16 墓主人喜的雕塑
虽然只是一个基层小吏，但秦的强大，离不开国家机构里千千万万个“喜”这样的小人物。
秦依法治国的理念，正是靠着这些人才贯彻到了最基层。
“喜”死后，他的家人又把与他朝夕相伴多年的文件放进了坟墓里。
机缘巧合之下，这些文件保留了下来。
我们通过这些法律条文，对两千年前的那个的庞大帝国如何崛起、如何运转有了更为详细的了解。
也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了那个年代的风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