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北京地下的噪音|朴微·早茶夜读542

542 | 读城记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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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北京地下的噪音

文/ 朴微

我以前不知道树村这个地方,听着也不像一个正经的地名。听比透的描述,他大概是在海淀区,离着中关村相当近。那时我只知道有一个北京东村——是一群行为艺术家擅自修改出的名字。为了致敬纽约西村,他们做了一个北京东村的牌子插在了路口处,当然很快便被愤怒的村民拔掉了。北京有各种各样的村落,画家村,音乐家村,行为艺术家村。用老舍的话讲北京是一个“处处有空”的地方,有了缝隙,就有东西生长。

我把话题扯远了,我要说的是树村,是比透呆过的地方,而树村是一个自古便有的名字。

树村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它是中国摇滚乐曾经的圣地,但所谓出名也仅仅是在摇滚圈中。那里住着从全国怀揣着天真梦想走到一起的音乐人,你能想象到他们是如何与父母争吵,如何退了学,如何背起那把可能几百块钱买的吉他一赌气出了家,带着父母无可奈何给的钞票,排队,买票,进火车,搬吉他的时候兴许还把谁的头撞了一下,一路颠簸,吃着泡面,最后来到这个满是废品垃圾的村落,住进那些几百块钱就能出租的空间里。

这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比透去的时候环境已经好了很多。比透说垃圾才是这里的灵魂,垃圾一消失,树村也名存实亡,没多大意思了。

比透一直不肯透露太多的细节。他只是含含糊糊的说他住在一个破院子里,每天练琴。从树村走出来了一批在中国音乐圈里响当当的乐队和音乐人,他们是全村的希望,他们的名字金光灿灿地照在村里的年轻人身上。年轻人的计划是排练,走穴,出专辑,运气再好的话——商演,挣大钱。

在院子里比透种了许多牵牛花,因为牵牛花的种子吃多了会有致幻效果。同屋的舍友黑八和比透一样也是北京人,种过毒蘑菇,黑八说吃完之后,会看见桌子上长起粉红色的毛,随风游走。比透吃了许多牵牛花种子,一排穿红衣服的皇家乐团迈着步子敲着军鼓,从他眼前大踏步走了过去。

黑八后来不想种蘑菇了。他找到了一个更方便的方法:买一种强力止咳药。这种药各大药房均有出售,普通人一次吃一片即可,如果吃到二十片,就会浑身发热坐地飞升。黑八有另一个外号叫仙儿。

离树村不远就是驰名中外的迷笛音乐学校。比透曾经在那里上过学。学校贴出的公告上都被涂鸦上了大大小小不堪入目的物体。

音乐节来了。这是钓果儿的好时候。

果儿是北京土语,后来成了北京地下音乐圈的“黑话”,可以把它简单理解成喜欢摇滚的年轻女孩。那些女孩多半能做出比男孩更惊世骇俗的事。乐队的人多以勾引到果儿为成就,彼此交流经验,颇似钓友们分享钓鱼绝技。听到他们的谈话,你会感叹有种东西从未在北京消失:玩与乐的技术。

果儿自然在这里只是玩具。音乐节的晚上,草坪上,一群男人和一个果儿。这种事时常发生。几个人的身体在那里,如同那副著名的《为无名山增高一米》,热量和味道发散到夏天的空气中。

什么都是假的,只剩下感觉是真的。理智在这里永远被瞧不起。果儿的眼上涂着烟熏妆,嘴唇是黑色的。

黑八终于交到了一个果儿,她在外地,两人都热爱黑色金属乐。情人节的那天,果儿提出想要一件礼物:一管他的血。这要求提得不俗,黑八倒因此很喜欢,但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血抽到管子里。

于是比透陪着他去献血处碰碰运气,黑八想先去献血,献完再要一个储血试管应当不过分,原理颇近似于去超市买东西找零钱。

等到针管扎上了手臂,才抽出一百毫升,黑八便扛不住了,咣当一声砸在桌子上,吓得护士又把血输了回去。是那些药物的副作用。他那时其实已经走路都不太稳了。最终他还是搞到了一管自己的血,给果儿寄了过去,但却石沉大海。因为果儿又爱上了另一个人,那个男人在外地,俩人都热爱黑色金属乐。

比透的父亲当年是在北京街头打架的好手。比透在台上的时候喜欢穿绿军装,戴红领巾。这里不止他一个人喜欢这样。

比透现在已经不在树村了。用他的话说,那里的人都脑袋有毛病。不被理解是这群人的标签,他们因为不被理解而不会理解别人。

名气大到能够走出树村的人,都转上了挣钱的道路,他们的歌也不再纠结矛盾。留在树村的,又有一大半是能力无法支撑梦想。梦想,这个词在这里是廉价的。

黑八喝完酒后喜欢听《国际歌》。边听边啪嗒啪嗒掉眼泪。

鼓王张永光死了,在顺义的家里上了吊。在死之前他就已经到了浪迹酒吧赚钱的地步。

张永光活着的时候,有一年晚上和崔健在一个酒吧里演出,比透当时在现场。他说,当崔健唱到最后一首歌时,身子和声音一样慢慢低了下去,最后只能看见崔健的白帽子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

小点声,小点声

一二,三四,五六七

尝尝地下音乐的味儿吧

一二,三四,五六七

这些年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一二,三四,五六七

……

我十分怀疑比透说的是假的。但又感觉是真的。

后记

这不是小说。
七八年前我在网上认识了这么一群人,这其中就包括比透和黑八。我们都喜欢摇滚乐,每个人又各会一样乐器,于是大伙琢磨着组一个乐队。后来他们说到做到,相约退学,一起去了树村,顺便上了迷笛。只有我没去。我是这群人中最理性的一个,或者换句话说最怂的一个。等到我来到北京以后,他们都已死走逃亡,只剩下比透有时还会和我联系。不过我每次去北京都会故意瞒着他。
于是我得以从一个地上的视角去旁观地下发生的事情。他们之间发生了许多无法见诸笔端的事,有些甚至于法律都不可容许。尽管菲薄自己是十分没劲的一件事,但我还是要说这是一篇失败的文章,写完重读,我没能真正写出地下的面貌,以及我对这些城市地下人复杂态度和感受的一半。希望有朝一日我有能力将其净化、提炼、产出。
我一直有种感觉,一个城市的地下与边缘处是它的潜意识。肮脏,混乱,但不可或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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