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骂人的艺术

生活中难免会遇到不公平的事，让人生气，唯有骂出来才解气。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人乎？

钢材城七月集体做核酸检测。大家都排队，偏偏一个小公司不按常理出牌由一个小领导领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直接插队。烈日炎炎，大家都自觉遵守，眼看希望在即，偏偏来了这么一帮人，队伍中自然有人站出来指责，没想到此人不但不检讨还理直气壮，一个小伙子同他理论，两人说着说着就骂上了，两个大男人骂得唾液横飞让人不忍卒听，大家都看不过劝也劝不听，剑拔弩张眼看要动起手来，最后钢材城领导来了才出面制止，这里不说谁对谁错，单就骂人水平来说半斤对八两。

自古人人都会骂，但人不同，骂出来的话也不同，有人捶胸顿足，暴跳如雷但骂出来的话也多是重复爹妈，外加生殖器。简直是既恶心别人也恶心自己。甚至连十八代祖宗也捎上了。好像除此之外再不能解心头之恨。这是俗人。

文人不同，骂出来的话也有水平。

钱钟书骂人最文雅：他说，你不讨厌，只是全无用处。只这一句，把人贬到尘埃里。试想哪个人能受住？木心说人长得丑，有的人的脸，丑得像一桩冤案。言简意赅，估计要是那人听到会跳楼。

张爱玲是我最喜欢的，面对年轻女孩的傲慢她说，你年轻吗？不要紧，过两年就老了。尤其说是骂人不如说是劝告。

鲁迅的笔是最深刻的，他说某人，做了人类想成仙，在地上要上天。一个跳梁小丑立马就出来了。

鲁迅笔下的人物也骂得精彩纷呈。赵老太爷骂阿Q，呸，你说自己是我的本家，赵家有你这样的人吗？由此，阿Q便开始怀疑起来，思忖着：自己未必姓赵，即便真和赵老太爷一个姓，不该在太爷面前胡说。

阿Q在挨打以后他拍拍身上的土骂道：儿子打老子。这种自我安慰，一直延续到现在。

文人骂人大都不带脏字，让你无地自容，这就是语言的魅力。尤其四大名著里都有所体现。《红楼梦》里小姐丫鬟哪一个不是牙尖嘴利，说出来的话都和刀子似的，探春不但性格刚烈而且也是很犀利的，抄捡大观园中探春骂王善保家的糊涂东西，我们做贼的人，嘴里都有三言两语的。还算笨的，背地里就只不会挑唆主子。臊得王善保一鼻子灰。最后的一巴掌让人拍手叫好，痛快之极。

《西游记》里妖怪骂悟空，多是以泼猴或者弼马温进行人身攻击，不但妖怪这样骂，连猪八戒逼急了也会喊一句招瘟的弼马温。想当初大闹天宫大名鼎鼎的齐天大圣，居然瞬间就被揭了老底。猴子变脸一刷前耻人妖皆胆战心惊，而悟空骂人比较单调，多源于它的人物形象，本就是一只石猴，自然也骂不出什么花样来，与妖怪叫阵，多是以你孙爷爷来了做开场白。诙谐幽默。所以吴承恩塑造的人物多是可爱。

而我最喜欢的是罗贯中的《三国演义》无论是雄才大略的曹操，还是淡泊明志的诸葛亮，都有语惊人的骂句，曹操骂人是最多，曹骂袁绍，竖子不足与谋，这骂里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奈。骂刘备是织席小儿。这骂是又爱又恨。骂刘景升儿子若豚犬耳，纯属藐视。曹操骂袁术，家中枯骨。恨之切切。当然曹操骂别人，也有人骂曹操，比如陈琳在给曹操的檄文中：操赘阉遗丑，本无懿德。曹操正在病中，看此国骂，居然惊出一身冷汗，头反而不疼了，好在曹操不同凡人，心胸宽广，并没有计较，否则陈琳就有杀头之祸。《三国演义》中堪称最经典的是诸葛亮骂王朗：皓首匹夫，苍髯老贼。汝即日将归于九泉之下…诸葛亮一般是很少骂人的，但只此一句也是惊天地泣鬼神，荡气回肠。由此王朗惊得从马上跌落下来。

《水浒中》骂人比较粗犷，少了文绉绉的气，只有潘金莲骂武松，你这腌臜的混沌。有甚么言语在外人处，说来欺负老娘！潘金莲开始也算得上良家妇女，但因为勾引武松不得，于是也顾不得初时体面。人若没有廉耻之心便也算不上人了。

所以骂人也是有讲究的，会骂的没有一个脏字却让你冷汗连连。而不会骂的不但污了自己嘴巴还污了别人的耳朵。

当然骂人尤其人身攻击是不可取的。如果能讲道理还是以理服人，如若实在不行用莎士比亚的那句话回复：我想啐你，又怕玷污了我的唾沫。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