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时分

冬天到来之后极少拍照,即使是我喜欢的雪落时分,也只一个人穿着素黑大衣去雪地里走走,觉得自己特像一只黑色的大鸟,风一吹,衣角抖动,如羽翅起落,不免有些孤独与寒颤之意。想必冬天是不适合在外面过久走路的,不是惧怕雪寒,是怕人心与寂寞被相映相随。若是想走,也就一个人吧,在雪里太热闹终是与心境不合,不如就去看看满树的琼枝,去嗅嗅空气里清新的味道,或者,只是在寂寥的雪里安静地想念一个人。

不拍照的日子,也是下村最后的日子。记得初去村里时,拍了好多的麻雀。在村子里,麻雀才是真正的主人,我们都是客。它们肆无忌惮地落在枝头,落在土地上,落在所有能够歇脚的缝隙里,或者群声歌唱,或者围拢交谈,或者三三两两站在一处沉默不动。在所有的鸟里,总有一两只倦鸟,任别人叽叽喳喳,它自睡自己的觉,把人生难得糊涂的大境界演绎的栩栩生动。而大雪一来,麻雀们也都藏匿到不知名的所在了。偶尔,清晨起来,发现在初雪的大地上有众多细小脚印,起初有序,后来渐次纷杂,知道昨晚有雀来觅食了,心下便有了欢喜。

自己也如雀儿一般了,只是人不如雀儿机灵,雀儿是有翅膀的,人却没有,只有一颗不肯臣服的心。一个人的心生了翅膀,日子便过得不安分。女人会读书,男人会奔波。读了书,走了很多的路,梦想便被做大,天空高远处,藏满了人的志向和誓言。只有孩子们会在深冬里去享受晨时的肃静,翻个身,继续睡,尘世里的繁杂是要交给大人们去处理的,孩子们只负责天真烂漫就好了。

喜欢在下雪的时候去附近的山林里看树看枯草,颈间围了颜色鲜艳的长围巾,在雪里去看雪,格外诗意。雪越下越大,树很快就变成了白色,雪停,阳光照射,枝条发射银子样的光亮,晃人的眼眸,煞是好看。阳光正浓时,有些雪会在枝头悄悄滑落,一场小地震一样。雪落在脖颈里,冰冰凉。我觉得这就是人间仙境了。

在雪里走得久了,说好了不会拍照。怕自己和这雪有一样的孤单和寂寞。前些日子读书,是李娟的《这世间所有的白》,书无序,却在开篇就写出一条蝴蝶路,雪白的蝴蝶成片聚积,双翅颤抖,车来也不避让,像迎接一个巨大的幸福那样去迎接巨大的灾难。她惊骇这些白蝴蝶的所为,并因此断定其中含有深意。这深意是什么呢?我们都知道的,却似乎从始至终都是无知的。在有知和无知之间,我膜拜了这些蝴蝶。

春还未到,日子里都落满了雪,清凉寒冽,所有的心情和故事都得到保鲜。冬天是需要蛰伏的,如同一些小兽一样。它们自去冬眠,我们在屋子里沏茶取暖,慢饮听歌,茶至酣,歌怡情,就去窗下听雪落。那雪里似有马蹄声,又似有锣鼓声,声声喧闹。不觉一愣。屏了气息再去听,雪里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便知,人生好时节,正是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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