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有权:荒诞人生(周末连载9)

第九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
文/刘有权

歌德说:“青年男子谁个不善钟情?妙齡女郎谁个不善怀春?这是人世间的至洁至纯,……”

我不是在青春期才开始钟情于异性,我读了《红楼梦》,便觉得女孩子是水做的,非常可爱。上小学五年级时,班上有位姓谢的小女生,是县银行行长的千金,长得玲珑可爱,我和几个调皮男生都叫她“林妹妹”。那时我11岁多一点。

之后因时局混乱,该读六年级时我没读,去私塾范老师处读《古文观止》,同学中有一个比我小两三岁叫徐文俊的同学和我要好。他家在杨武坊最繁华地段开了一家名叫“达春”的糖果铺,背靠永宁河。下学后,他时常邀我去他家三楼上看河两岸风景,赏心悦目。

那年中秋,“达春”做了一个硕大无朋的月饼,参观的人如潮涌。下学后,文俊也邀约我去参观。结果,参观的人把铺子围得水泄不通,我们只得作罢,上楼欣赏河景。

上得楼来,只见一位扎着两条小辨、穿一身白色连衣裙的小姑娘临窗而立,正在背诵李白的《下江陵》,见我们上楼,转过身来,对着我们微微一笑,匆匆下楼去了。

文俊告诉我,这是他的四姐,文瑞,正在南小读五年级。仓促间来不及细看,第一印象是长得面容娇好,打扮得像个小公主。之后多次去文俊家,再未见面。

1951年春,我上定水中学,初一年级两个班,我在男20班,徐文瑞在女15班,不到两年未见,似乎长高了一个头。

渐渐引起我的注意,渐渐有了接触,渐渐她的倩影常常闯入我的梦中。在路上、在操场上见到她,总觉得脸红心跳、不能自禁。1954年秋,她也是定水中学考上叙永高中的14人中一员,又同在一个班上,才逐渐亲近起来。

而她的初中好友郭启兰、我的初中好友陈尚华,现在都在一班,课余饭后,我们四人常在一块探讨人生,谈理想、谈抱负,似乎觉得都志趣相投,我和文瑞、尚华和启兰,竟成了两对互未表白的情侣。

文瑞爱动,身高体健,擅长篮球、排球,球场上时时见我俩的身影。有一次,她选入县女排去泸州参赛前后一个星期,我在校躁动不安,若有所失。她回来后,我给她补课,耳鬓厮磨,砰然心动。按当时校规是不许谈恋爱的,但风气新开,男女合班,只要不伤风雅、不出轨、不影响学习,老师大都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未严令禁止。我班第一学年便明显看出有好几对恋人。而我们两对也被同学看在眼里,称之曰“瑞兰有华”,我们四人倒还蒙在鼓里。

我和文瑞私下接触不多,多数都是“瑞兰有华”四人在一起。文瑞活动较多,经常去参加比赛,旷课渐多,我除了给她补课外,也把我的学习方法介绍给她,她采纳后,学习成绩果然大进,学习负担也觉得轻松多了。

她的作文成绩一直中等,一直上不去,没有被黄老师评讲过。她心有不平,觉得老师对我特别偏袒。有次作文是“我的母亲”,她写好后,让我帮忙润笔。我把她作文仔细看了一遍,指出文笔流畅,但内容空泛,没有动人之处。我建议她应该在文中写出一两件母爱最感动她的故事,方能感动别人,才是一篇好文。她立即认真修改,那次她的作文被老师选为范文,在课堂上评讲,她听得容光焕发。

晚饭后单独约我去校后环城公路散步,看左右无人,她还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我们相识数年,连手都未握过,如今竟然如此对我,让我回味了许久许久。

事隔约一星期,她又约我去校外吃夜宵,她和我耳语道:“你是我的益友,亦是良师。若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枉今生。”

我顿时脸烧心跳、热血奔涌,想要拥她、亲她。但在人多嘴杂之地,未敢轻狂唐突。我假装未听懂她的话,学三国刘备,顺手将筷子拨在地上,俯身去捡筷子,把差点失态掩了过去。

当年泸州专区女排队员合影

第二学年刚开学几天,一纸调令把文瑞调入泸州专区女排,同时转学到泸州五中学习。

我初闻此讯,如雷轰顶,但转而一想,应当为文瑞高兴才是。临别那天,我和尚华、启兰送她到西外车站,依依不舍,互道珍重,洒泪而别。别后每隔一天,我便给文瑞写一封长信,连去三封信均未回音。

我怅然若失至宝,始尝“一日三秋”“度日如年”的煎熬,没几天便神思恍惚,茶饭不思,卧床不起,人日渐消瘦憔悴。校医多方检查也不知何病,校医向学校建议送县人民医院治疗,医院也束手无策。而我眼一睁便觉得天旋地转,一闭眼便看见文瑞被人绑架、凌辱,我便狂呼救人。

班主任老师和班上的同学都抽空来医院看望,安慰我。尚华、启兰、运仙……等同学星期天整天到病床陪我,急得火烧火燎。我昏沉时,似乎还听到他们哭泣。

尚华和启兰似乎知我病因,给文瑞寄过几封告急信去,却杳无音讯。我心中日思夜想,只想再见文瑞一面,把成名成家的凌云壮志、学成报国的抱负、母亲和三弟的希望全抛到九霄云外,心中只有一个倩影:文瑞。

不知过了多少天,一天,我昏睡中梦游天国,见文瑞像天使模样,展开双翅向我飞来,我正高兴间,被谁推一掌,从天坠落。我急呼:“文瑞救我!文瑞救我!”一睁眼,不敢相信,文瑞正坐在我的床边,向身边护士说:“醒来了!醒来了!”

我却仍疑在梦中,两行眼泪夺眶而出。文瑞忙拿出手绢给我拭泪,见我精神恍惚,消瘦憔悴如此,不禁长叹一声:“痴儿,何至于此!”叹罢,泪如泉涌,几至失声。

下午,尚华和启兰闻讯赶来,又劝慰一番,好像启兰对文瑞稍有怨意。当晚,尚华二人回校后,文瑞一人在病床守了一夜,未曾眨眼。说不尽别后的百转愁肠,万种相思。

清晨,文瑞又匆匆离去,赶早班车回校。行前留两寸小照一张,背后书有“千万珍重不负相思”八字,没有上款,落款为文瑞 五五年十一月八日。

说也奇怪,文瑞走的当天,我便觉饥肠辘辘,主动要求饮食。又过两天,渐觉神清气爽,病似霍然而愈,便返校继续学习。

老师、同学们分外热情,千方百计为我补拉下的课,期末考试成绩略输于“靳牛耳”、郭朝毅,仍未出前三。功劳当归功于老师、同学。

我的父亲上中学时便爱上川剧、爱音乐,家中有一台留声机,只要他在家,就要取出来放唱片,尤爱听周璇唱的歌。受其影响,我从小也喜欢唱歌,也随父亲去看过电影、川戏。上初中时,我成了胡世伟老师的爱徒之一,被选进了校合唱队,还当过合唱队指挥。

胡老师不仅人美,师德也高尚,教学生尽心尽力。我上初中三年,不仅学会了简谱,也学会了五线谱,开始了我尝试写词谱曲的课余爱好。母亲去世后,我便作词谱曲写了第一首歌《没娘儿天照顾》。上高中时,流行苏联歌曲和东欧歌曲,我亦沉迷其中。上高二时,学校流行一首罗马尼亚民歌《疯疯颠颠的小伙子》,幽默、风趣,大受欢迎。

1956年春假期间,文瑞返家度假,我写了首男声表演唱《我心上的玫瑰花》送给文瑞,当面唱给她听,她很喜欢。这首歌仿东欧风格,也幽默风趣。文瑞带回学校,不仅她自己唱,泸州女排也唱。她告诉我,该校1956年国庆晚会上,这首冒牌的“东欧民歌”由该班四个男生表演,全场掌声雷动。这首歌的歌词如下:

美丽的玛丽娅,我心上的玫瑰花,

看见了鲜花、看见了彩霞,好像都是她。

小伙们都爱她,急得我没办法。

满腔的话儿想对她讲,

见了她我又说不出话。

哎呀呀呀,

迷人的玛丽娅,害人的小冤家。

姑娘们,当面背后,叽叽喳喳,

都笑我是傻瓜。

美丽的玛丽娅,我心上的玫瑰花,

看见了太阳、看见了月亮,好像都是她。

昨晚我梦见了她,心中乐开花。

她当上新娘,嫁到了我家,

醒来却不见了她。

哎呀呀呀,

迷人的玛丽娅,害人的小冤家。

害得我神魂颠倒,朝思暮想,

茶饭也咽不下。

这首我高中二年级的习作,后有人知道是我专为文瑞写的,便有人戏称文瑞为“玛丽娅”。

1956年是中国最朝气蓬勃、最鼓舞人心的一年。这年社会主义三大改造胜利完成,中国进入了“社会主义”社会。八大胜利召开,宣布我国大规模的的阶级斗争已基本结束,党的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为实现我国工业、农业、科技、国防现代化而努力奋斗。

这极大地鼓舞了全国人民为四化而努力,也极大地鼓舞了我班同学为将来建设四化学好本领、炼好身体的热情,同学之间不仅开展“劳卫制”体育煅炼,学习上也开展比学、赶、帮、超,呈现出一派朝气蓬勃、热气腾腾的景象。那时只觉得天空格外明朗,前途无限光明。

到了1957年一场反右斗争开始。当时我们正准备迎接高考,受反右斗争的波及,老师有的被抓,有的人心惶惶,沉不下心为学生高考备战。我一直关注这场反右斗争的始末,既感到困惑,更感到不寒而栗。

高考来临之际,我信心满满,报考了北大。考场设在泸州,考罢,等待北大录取。文瑞要留在泸州集训,黄传寿和任运仙便邀我去古宋的他两家休养,然后再回叙永等待录取通知。

度日如年地等到8月,有同学陆续得到了录取通知书,和我要好的尚华考上泸州师院,启兰考上兰州大学,黄传寿考上川大化学系,任运仙考上四川农学院,文瑞录取第三志愿考上了西南农学院。我一直等到各大学快开学了,等来的却是“不予录取通知书”。当时如遭雷殛,悲愤莫名,大喊一声:“苍天瞎眼!”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我无颜见文瑞,无颜见师友,更无颜见对我报极大希望、用血汗钱资助我的三弟。几次在桥上徘徊,极想纵身一跳,一了百了。但每次又都被生的欲望和不服输的性格把我从死神手中拉了回来。

文瑞得知我落榜,十分惊讶,以为是谣传。她找到我,看了不录取通知,还在说:“怎么可能?也许分数弄错了?你考不上北大,谁能考上?”

我说:“也许临场发挥欠佳,报考的志愿又填得高;也许填四川大学可能就录取了。”

文瑞安慰我:“不要灰心丧气,明年再来,一定能考上,我等你。”

考上大学的同学赴校去了,后来我才得知,我班叙永考生中,学习成绩和我不相上下的“靳牛耳”也没考上大学,数理化成绩一直优秀的郭朝毅考川大也没考上,那位热心帮助同学、品学兼优又是团员的陈务本也没考上大学,校花谢玉美也名落孙山。我不禁长叹:“天真瞎眼了!”

在文瑞的鼓励下,我下定决心,明年再来。为解决生活,我去分水小学代课半年,1958年春在南门一家豆腐坊半工半自学。主人是一位六十来岁的老妪,与一个孙子相依为命,开豆腐坊供孙子读书,时正上高二。我的任务是推磨磨豆浆,此外晚上帮助上学的孙礼华补习功课。

这将近一年,我没和文瑞见过面,她寒假也没回叙永,在校排球队集训。可她几乎每月都给我来信。

1958年大跃进,高考招生数目比去年约增加了三成。报考前,文瑞来信,让我降格只报考四川的大学,以免重蹈覆辙。我第一志愿是川大中文系,第二志愿是西师中文系,心想,我此次降格,无论如何不会考不上。

哪知1958年招生大跃进中,我仍被拒于大学门外。

天耶?命耶?我简直气得快发狂了。一个心高气傲被众人视为才子的我,怎禁受如此打击?如此屈辱?

我再也没有勇气把我又落榜的消息告诉文瑞。她已在大学等了我一年,现在她又成了重庆大学生联队女排主力队员,正备战全国B级排球联赛。我与她的身份已有天壤之别,我何必误其青春、误其前途。想到此,我便决定与她一刀两断,斩断情丝。

两次落榜,叙永已成伤心之地,几位与我同病相怜的同学决定远走他乡,另寻出路。而我无家无业,前途何处?

正在徬徨之际,远在重庆的父亲和继母突然来信,让我去重庆另谋生计。原来,两年前孤儿院联系上了在重庆的父亲,妹妹已被孤儿院送去父亲处。这样,父亲和三弟有了联系。

我立即去了重庆。放弃再考大学的心愿,去修重庆至北碚的铁路,当了半年的施工员。后来,父亲托人在离家一百多米的沙区体育馆给我找了个工作。刚去不久,便分我到沙区游泳池当救生员,为五一节游泳池开放做各种准备工作。

重庆是长江流域三大火炉之一,每年5月到10是游泳池的旺季。五一开业那天,来游泳的人如潮涌。游泳池内,泳者如过年锅里煮的汤元、饺子。救生员只有我一个。游泳池旁有一个两米多高的瞭望台,给我配了一辆飞鸽自行车,在池四周观察。虽觉责任重大,但觉得凭我在永宁河练就的本领,当个救生员也合适,没辱没了我。

夏天在游泳池当救生员,冬天在溜冰场干活,有了这个饭碗,离家又近,长此下去,此生未尝不可。这时早把文瑞丢在了脑后,闲睱时间便沉迷于书中,让书中人物的悲欢离合占据我痛苦而麻木的心。偶尔在梦中见到文瑞,醒来也只觉惆怅而已。

5月2日这天,上午来游泳的人比昨天略少;但到下午,泳池内比昨天还热闹。我不敢怠慢,骑上自行车在池边漫游,眼睛紧盯着池中,不敢稍懈。

当我骑车到泳池入口处,突然有人猛一把抓住我的车把。我回头一看,天哪,怎么是她!我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一时茫然不知所措。

心想,我和外界断了联系大半年,隐于这闹市,她怎么会来到我的眼前?

正疑惑间,文瑞却死盯着我,脸一阵红、一阵白,许久,才说:“你躲到天上,我也会找到你!”话犹未了,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从脸上滚落下来。

我又羞又愧,又悲又痛,又惊又喜,心中五味杂陈。强忍着泪水,许久,才挤出一声:“你还好吗?”话未了,她扑在我肩上,抽泣起来。

我见泳池人多,怕出事,忙放下车子,把她安顿在泳池边一间小屋,即我的住所,安慰她:“有话下班后好好说。”便又骑上车,六神无主地在池边转了起来。心中一直在想:她怎么会找到我?怎么会……

好容易挨到下班,已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我换下工装,她洗去泪痕,一同去附近小餐馆点了几个小菜,算是久别重逢,为她“接风”。

席间,她告诉我这大半年寻找我的辛苦,最近才从在重庆建筑工程学院上学的原班长陈金开处得知我的行踪。

我才想起,今年春节期间,在三角碑新华书店门前,偶然见了陈金开,有了几次往来。昨天,陈金开趁泳池开业,也来凑过热闹,原来是为她踩点来了。

她说,五一至五四期间,来重庆大学比赛,西农球队住在三角碑沙坪公寓,今天下午无事,便请了一天假,专程来找我。苍天不负有心人,把我逮个正着。

饭后,我试探着送她回公寓,泳池离公寓不到400米的距离,我想赶快结束今天的尴尬。

我刚开口,她便毅然拒绝说:“不,今晚我不回公寓。”我一听,心中暗暗叫苦,这如何是好?她又说:“叙永一别经年,我有千言万语今夜要向你倾诉。”

我忙接着说:“好!好!我们找个地方,彻夜长谈。”于是,我们回到泳池边休息的长凳上,稍侧着身,面对面,却两人都默默无语。清风徐来,池中微波荡漾,月亮躲在云中,只有几颗星星挤眉弄眼,陪着我们。

良久,她才拉着我冰冷的手,温柔地说:“我们相爱多年,难道你真忍心要和我分手?”

我低着头,不敢面对,但还是鼓起勇气说:“你是天上的明月,我是地上的流萤,我们之间,天壤之别,我不配……”

她忙打断我的话,说:“在我的心目中,你就像是珠穆朗玛峰般高大伟岸,我一直仰视你。你还记得孟夫子说的话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焉,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目前的挫折,正是老天对你的锻炼。不要自卑,从头再来。”

我苦笑了一声说:“我蝼蚁之命,岂敢妄谈大任?不再被践踏、苟且偷生,已幸甚。”

她挪近身,手指泳池说:“你非池中之物,若能奋起,定有所为。”

我辩道:“如何奋起?君不见罗隆基、章伯钧等,学富五车、名满华夏,到头来,又怎样?”

她说:“罗章等人,名高震主。你我将来,学成报国,不从政、不做官,也就平安无事。”

我哀求道:“瑞,我一向心直口快,又心高气傲,命运多舛。我决不连累你,我们还是各奔东西为好。”

她一听,为之一震,泪如瀑布倾泻而下,说:“当年你为我刻骨相思,几乎送命;而今我为你牵肠挂肚,朝思暮想,好容易寻到了你,是为分手?”说罢倒在我怀中,失声痛哭。

我最怕见人哭,面对如此重情佳人,我不觉也泪如雨下。

等到她止住了哭,我收起了泪,我把她从怀中扶起,鼓起勇气说:“我不争气,我对不起你。我配不上你,决心和你永不相见。今天,你为何来找我?”

她说:“我找你,不是兴师问罪,只为重续前缘。今生我非你不嫁,你不相信,苍天在上,星月作证,今晚我就是你的新娘。”

我一听,忙说:“谢谢你对我不嫌不弃。说实话,我的心中也只有你。但不是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夜,我决不碰你!”

她反问道:“你如此消沉自卑,何日金榜题名?”

我说:“你不弃我,我当奋发,必有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之时。”

她又问:“你将作何打算?”

我说:“我再背水一战,再考。若天作合,考上和你订终身;若天不作合,再考不上,决不误你锦锈前程。”

她见我松了口,便建议:“你把目标再降低,考西师如何?”

我反问道:“反右时,你们学校的学生没有揭发批判老师吗?”

“那你依旧考川大中文系,将来当作家。”

我笑了笑说:“丁玲不是老革命作家吗?还不是身败名裂。”

她又说:“不当作家也罢,你到底想做啥?”

我试探地问:“我考川外如何?川外今年英语系招生,考上了将来当个翻译可好?”

文瑞一听,高兴得拍起掌来,说:“那太好了,考上川外,每个星期天我们还能相聚。”她的脸上阴霾一扫而光,好像川外的录取通知书我已拿到手上似的。

我见她情绪好转,便劝她早点休息,明天下午还有比赛。她一看,时已午夜,便站起身来,说:“太迟了,不回公寓,今晚我就住这里。”

我说:“也好。”她面露喜色,抓着我的手,朝池边小屋走去。进了小屋,打开电灯,我指着我的睡床,对她说:“今晚就委屈你在这里将就一晚,我的家离此约100米,我就回家休息。”接着说了声“晚安”,慌忙夺门而出,回到汉渝路19号的家,在竹板床上辗转一夜。

第二天天还未亮,继母要去松鹤楼饭店上早班,我也起床,早早来到泳池旁小屋,敲了许久,文瑞才开门,头发蓬松,面有泪痕。明知她昨夜未曾安睡,也不敢问,只得说声:“早上好!”

她不作答,瞪了我一眼,整衣盥洗,不施脂粉,把头发略梳了下,便要告辞归队。我说:“你不是还有半天假吗?沙坪饭店的肉包子有名,我陪你去品尝一下,好吗?”她微微点了一下头,我们便并肩而行。

刚上路,她便问我家在何处?我说就在前面不远处。出了巷口,便是汉渝路,正对着巷口便是我家,我指给她看。她当即要求去我家拜见我的父母。我说:“父亲出差去了武胜,继母在松鹤楼上早班。”她只得作罢。

去沙坪饭店要经过沙坪公寓,她指给我沙坪公寓的位置,说她这四天都住在公寓二楼。我们到达沙坪饭店时,已座无虚席,附近上早班的人多到这里进餐。等了约十分钟我们才坐上桌,我点了两笼小包、两碗稀饭、一碗小菜。她一吃,赞不绝口,夸说:“你们沙坪坝啥都好!”

吃罢早点,离泳池开池还早,我提议去沙坪公园一游。她谢绝了,说:“早点归队为好。”到了公寓门口,她指着我说:“但愿君心似我心。”互道珍重而别。

我回到家,外婆在,我小休了一会儿,便去泳池上班。我这简陋而破旧的家,谁知一年后竟成了文瑞的伤心地。

6月,我顺利报名参加了第三次高考。7月,文瑞到大田湾体育场集训,住在两路口山城公寓,又约我去询问高考之事。我说,我尽了力,不知天意如何?她预祝我成功,晚上还约了两位队友到山城电影院旁,由她请客我掏钱共进晚餐。

她向她的队友介绍我是她的男朋友,羞得我无地自容。餐毕,匆匆告辞,坐二路车回游泳池。临别时,她一再叮嘱,通知到手,第一个打电话给她。

其实这次,我真没抱什么希望。我想,我们这对痴男怨女,到此该收场了。

第十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人生真是祸福难料。有道是:“有意栽在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前两次高考,我拼了九牛二虎之力,信心满满,却重重摔了两跤。今年并未用心,只是为敷衍文瑞才报考,并未抱什么希望。8月中旬,却收到了四川外语学院英语系的录取通知书。
我心情十分平静,当晚却一夜无眠。心想,运交华盖的我真的转运了?老天真的要成全我和文瑞的好事?
当时文瑞还在大田湾集训,我去山城公寓找到她,把录取通知书递给她。她匆匆看罢,当着众队友的面紧紧抱着我,在我的脸上亲了两口,伏在我的肩上抽泣起来。
回到泳池,我把录取通知书交给领导,顺利办完了离职(实际是临时工)手续,结清了工资,仰天长舒了一口气。觉得霉运到头,考上了大学,该给自己一点奖赏了。于是缓步来到沙坪饭店。
已是午餐时分,但店内寥寥数人。我掏出身上仅有的二两粮票,很奢侈地买了一碗杂酱面。正要享受,突然,一个大约六十多岁、面黄肌瘦的老头,抢过我的面碗,迅速吐了两口唾沫。我还未回过神,他把面碗放回桌上,用一双又黑又瘦的手捧起碗里的面塞进嘴,饿狼似的吞了下去。一位年青的店员见状,过来就是一耳光,把老头连推带搡轰了出去。
原来,年初以来,重庆周边县市的农村出现饥馑,饿慌的农民便往县城或大城市跑,乞讨为生。城市居民早已定量,自身难饱。流浪到城里的人乞讨困难,路边饭店便成为他们救命的地方。但食店里的食品既要钱又要粮票,缺一不可;于是无钱无粮票的流浪者,就冒着被殴打的危险来“抢吃”了。
我清楚地记得,我上小学时,叙永的米价大涨,大户人家开设粥厂救济,我的母亲也买米救济过饥民。而今,整个重庆城既没有赈灾的“粥厂”,更没有赈粮的地方,饥民只有“抢饭”一途了。
我的美餐被抢,有钱没有粮票,约到下午两点,我便到母亲当服务员的松鹤楼去找母亲。松鹤楼当时是小龙坎地区的高档餐厅,是有钱人办宴席请客的地方,流浪汉是进不去的。宴席过后,剩菜不会倒掉,由酒楼工作人员清理分包带回去给家人享用。母亲在酒楼负责五张宴席的服务,几乎每天都能带22公分铝锅的剩菜回家。这时我饥渴难当,不等她下班便直接去厨房找到她。
她正在吃午餐,和姐妹们打个招呼,便舀了大半碗白米饭,从她分的剩菜中拣了几块卤肉放在饭上,让我美餐了一顿。饭间,母亲告诉我,下次不要来了,怕影响不好。当晚,她下班提着剩菜回来,给外婆和弟妹们分享残羹剩菜。
她告诉我,她的一个同事的丈夫在市民政部门收尸队工作,每天市内总要收到饿殍100多;特别叮嘱我,不要嫌弃她带回来的吃食。我听后悲从中来,不争气的泪水偷偷滚落下来。

1959年西南俄文专科学校扩建为四川外语学院,

设四年制俄语专业和英语专业。

9月1日,我右手提一只皮箱,左手提一个网兜,去四川外语学院报到。川外在北碚北温泉,一条公路把川外和北温泉公园隔开,上为川外,下为公园。川外不大,但环境优美雅静,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川外原为西南俄语专科学校,现为了适应总路线、大跃进的形势需要,增设英语系,更名为四川外语学院。当年英语系招了三个班,约八十名新生,我分在一班。老师都是新近从四川各大中学校选聘而来的,都有丰富的教学经验。
大学的学习生活新鲜活泼,丰富有趣。上课老师全用英语,课外广播中也是英语讲座或英语歌曲,同学交流也要求全用英语,图书馆也多是外文书籍。好像置身于英伦三岛、加拿大、澳大利亚一般。
但当时的大学生活又是艰苦的。早在两年前就实行了粮食定量供应。我上川外之前,大学生每月定量36斤细粮;我来后,由于国家左倾政策,1958年农业丰产不丰收,浮夸风、共产风使经济受到重创,粮食紧张,城乡供应粮食锐减,大学生的定量锐减为每月18斤。平均每天6两,早餐1两米的稀饭,午餐3两米的罐罐饭,晚餐2两米用8两红苕代替。
到校不几天,便整天感到饥饿难当。学校每餐都备有“酱油水”不定量,同学们都大量喝水填饱肚子。上课时学生纷纷举手上厕所,师生双方都感到教学质量下滑。原本的体育课也取消了,操场上杳无人影。
文瑞所在的西南农学院,较川外好得多。虽然同是18斤的定量,但学院有后勤基地,有大量杂粮、瓜果、蔬菜补充,不致挨饿。加之文瑞所在的球队,额外有营养餐,文瑞便让我每个星期六下午去西农就餐,晚上寄宿于男生宿舍。星期天我便随她们球队去北碚公园赛球,给她们加油并照看衣物。
文瑞的西农学友,无论男女,对我都极友善。我去就餐的餐票,是他们口中挪出来给文瑞的。寄宿时,宿舍的几个男生都纷纷让我睡下铺。记得有位叫王有超的男生,很羡慕地对我说:“刘同学,你几世修来的福气,找到了我校女排队长作女友?”我只是嘿嘿一笑对之。(这位王有超,2006年我和文瑞重见他时,他已是西农副校长、重庆市人大常委,现为西南大学校长。)
国庆十周年刚过,学校动员我们去附近澄江公社支援农民“三秋”,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我们都喜出望外,认为到农村去,在公共食堂定能吃饱饭。当时不论《人民日报》《四川日报》《重庆日报》还是《参考消息》(每班有一份),都报道“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人民公社好,社员吃得饱”……尤其是粮食“放卫星”,广西有亩产水稻十三万斤的报道。既然农村粮食如此丰收,下乡支援“三秋”,人人兴高采烈,个个喜气洋洋。
哪知,到了公社,亲身经历,所见所闻,我们惊得目瞪口呆,大失所望。
以“人民公社好,社员吃得饱”为例,我们和社员同吃一锅饭。饭是什么?清水煮的红苕藤、萝卜缨,里面像撒胡椒面似的撒了几把米;开饭时,每人端个大瓦盆到食堂去,男劳力每人舀一瓢、女劳力每人舀大半瓢这叫不上名堂的“饭”。我们手里端着这样的“饭”,眼泪往肚里流,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我猛然想起十年前,躲战乱去陈家时的光景,芳芳姐煮的猪食都是红苕加包谷面,比现在人吃的“饭”不知高级多少倍。端着这钵“饭”,勉强咽下去,果然都“饱了”;但到地里干活,两泡尿一撒,社员都躺在地上不动了。我们学生为了挣表现,还要收割、下种、把收割的粮食挑到晒场上去。
十天下来,终于体会到人民公社的幸福生活了。每个人不仅脱了一层皮,还掉了几斤肉。
回来我问学农的文瑞:为什么报上形势大好、现实如此糟糕,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文瑞悄悄告诉我:“报上报道的卫星高产都是假的,做出来的。上面的人好大喜功,下面的人为了自保,只有弄虚作假。我们学院也搞过亩产水稻二万斤的试验田。是用三四十亩的秧子挤栽在一起,密不透风,用鼓风机通风;光照不够,就在田边用电灯增加光照,结果亩产才达到一万一千多斤。所谓放卫星,全是弄虚作假,自欺欺人。从上到下,明知是假,谁敢说皇帝没有穿衣服?到头来,吃亏的不仅是农民,还有城里老百姓,我们也跟着受罪。”
我问她:“你参与造假了吗?”她说:“没有。他们造假的时候,我们在外集训、赛球。”
支援“三秋”回校,每人要写“思想总结”。我便把我去参加三秋的所闻所见所感,老老实实全写了交上去,希望能刹一刹浮夸风。
此时,全国又发生一件关乎所有人的大事,那就是中共中央的庐山会议。庐山会议开了一个多月,最后发表了一份公报。
会议公报在《人民日报》全文发表,我看罢公报,立刻想起了汉代开国的三杰之一韩信,想起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历史名言,身上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不几天,学院王院长赴京开会,传达庐山会议经过及学习领会会议精神。回来后,召集全院师生开会传达庐山会议上两条路线斗争的经过,号召师生认真领会庐山会议公报精神,紧跟中央揭批以彭德怀为首“反党集团”的滔天罪行;并在全院清查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彻底肃清右倾机会主义流毒。
会后,以班为单位学习文件,揭批彭德怀及其右倾机会主义。在学习揭批会上,有几位同学慷慨激昂,义正词严地批判彭德怀一贯反党反毛主席,十恶不赦。我一听他们的声讨,压不住心中怒气,早忘记了上高中时被记大过的教训,在班会上予以反驳,为彭帅鸣不平。
班里有一位农村来的同学,他的父亲前些日子饿死了,他偷偷哭了几次。他也在会上支持我的意见。而有两位老成持重的同学,开了几天会,就是一言不发。
几天的会议记录,均按要求上交系党支部,再转呈院党委“反右倾”办公室。
约过了半个月,一天,系里组织了十来个人,突然来宿舍搜查我的行李箱。小小行李箱里,除几件换洗衣服,便是一本英汉大辞典、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拉》和一本日记。搜查后,书和日记全被拿走,说是带回去审查。
这时候我才预感到,大祸要临头了。我明知“海深不言,智者不语”的古训,也知道“祸从口出”的谚语,为什么到时候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这时真有点后悔,有点后怕了。
但有点奇怪,搜查过后,一直没有下文,我又侥幸起来。却并不知道,学院正在撒开网调查我的家庭、我的历史、我的社会关系。
我在提心吊胆中迎来了寒假。临放寒假,文瑞约我在北碚饭店吃了一次午餐。她告诉我,她已有两个寒假未回家团聚了,这次她要回叙永与家人团聚,顺便给家人带点粮票去。又听说农村已有些地方出现了非正常死亡,她家有亲戚在农村,要亲自去看看,才放心。我说,我老家在璧山,那里也有亲戚,我们也打算春节期间回去看看。
餐罢互道了一声保重,便分手各自回家。
谁知,别时容易见时难,这匆匆一别,再见竟是四十五年之后了!苍天弄人,命运弄人,真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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