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老街巷之(46)——泗井巷
苏州老街巷之(46)——泗井巷
泗井巷巷名的解释说,在宋时有“四酒务官署”设在巷内,初称为“四酒务巷”,因谐音,讹为“泗酒巷”,后又讹传为“泗井巷”,沿用至今。巷名最初是与酒有关。附近不远有一条醋库巷,与宋代设立的醋库有关。这两条巷子名字都源出于宋代,露出宋代酒、醋一类产品的国家制度。
看钱穆《中国历代政治得失》,汉代初期,耕地产生的田赋收入归国家,耕地之外的山林池泽的商税归皇室。在生产和流通很初级的社会,这样的制度有其合理性,因为耕地的田赋是大头,除此之外的商税很少,也足够皇室花销。不过随着社会经济技术发展,产于山林池泽的盐铁以及像酒之类农产品深加工产品的收益大增,田赋收入和商税收入的比例开始明显变化,于是汉武帝时代很有名的一个“盐铁政策”出现了。自此,开始有了一些国家专卖或管控的商品。这类产品和政策在随后的朝代里沿袭、革新,到了宋朝酒类产品就实行“榷酒制”。
宋代榷酤制度既禁百姓造曲,又禁百姓酿酒出售,后来官营垄断滋生质量问题、腐败问题,后期又改为“买扑制度”,也就是把酒务、坊场通过竞标形式转为官监民营。把政府控制的公共资源招标方式进入市场,现代制度也在运用,比如城市的广告位,一些矿产,还有一些公共事业如自来水、污水处理、收费公路等,也采取招标方式进入市场。
不管是榷酤制还是“买扑制度”,政府都会设立监管部门,宋代因酒在各军州府县城中设立酒务,因此才有了苏州城里“泗井巷”的巷名。
酒在宋代不止关乎国家财政收入,酒意也在宋代人的生活日常和诗词文章里。
酒似乎不是必需品,确是人类最难割舍的东西,古今中外皆如此。宋朝立国后第一大事件是“杯酒释兵权”,酒和国家政权之间都有了瓜葛。自此而后整个大宋都能见到酒的狂欢,也有难言之忧寓之于酒,“醉翁之意不在酒……。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柳永追问“今宵酒醒何处?”又把普通人的离愁与酒牵连。
“花酒”和“行酒令”、“以妓佐酒”这些词或者说这样的生活方式都在宋代的场景里。美女助酒兴也许不是宋朝特有,这是基本世相。
人世不外乎物质和精神,而精神和物质时分时合,捉摸不定,似乎只有酒让精神和物质具象化地合而为一。李白斗酒诗百篇,艺术精神在酒里喷发可见;贵妃醉酒有着对爱情忠贞的失望,而酒后率性更显露百媚千娇,躯体的舞美直接触及精神。
如果说能够沟通世界上不同语言各民族的有音乐、美术这样的艺术审美,也一定有酒。酒的历史和最初的源出无需争论,酒对每个民族的功效是一样的。当然也要尊重那些因信仰而禁酒的族群,酒后的幻觉或许触犯了某个禁忌。
第一次接触尼采是中学时读的一本《悲剧的诞生》,当时读后是不得要领的。不过书中反复出现的酒神狄俄尼索斯和太阳神阿波罗是记忆深刻的。酒神所象征的情欲放纵,痛苦与狂欢交织着的癫狂状态。日神用光明显示万物之美,掩盖痛苦与悲惨。酒神的冲动产生音乐艺术,日神产生造型艺术的诗歌和雕塑。悲剧产生于二者的结合。后来我看过很多尼采的书,一直也没大懂他的哲学深奥,不过酒神所代表的冲动、疯狂,与日神所代表的理性、秩序,从来就没有远离过在人身上的依附。我看到的《悲剧的诞生》不只是艺术美学,更多是人生哲学。
酒会让人率真直至冲动,一条关于酒的巷子也容易让人联想很多巷子之外话题的冲动。不过这条两米宽,三百多米长的“L”型巷子也很有古风,值得走走。泗井巷明初以后是在长洲县衙后面,在西侧与长洲路汇合。中段有老宅曾是现代书法家蒋吟秋的故居,巷子东头往南不远的乌鹊桥几字就是他题写的。清末民初的学者曹允源也曾居此巷,曹允源是民国《吴县志》的总编篡。
巷内也有些一时难探明历史的老建筑,有民国风格的,也有更早期的。越往西走越显出“狭小得妙”的苏州老巷子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