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奕敏 | 陈普路上的羊蹄甲
宁德市东侨区管委会办公楼前那条路叫“陈普路”，据说是为了纪念南宋宁德文化名人陈普。
在宁德，有好些跟陈普有关的物事，比如尚德路、石堂山、沉字桥、陈普家酒等等。某次去蕉城区虎贝下乡，路过文峰村、梅鹤村一带，见到了传说中的“沉字桥”，了解到许多关于陈普其人其事其传说。陈普(公元1244-1315年)，字尚德，号惧斋，世称石堂先生。南宋淳佑四年(1244年)生于宁德二十都石堂(今属蕉城区虎贝乡文峰村)，卒于元仁宗延佑二年（1315年），年七十二岁。陈普是南宋著名教育家、理学家，其铸刻漏壶为世界上最早的钟表之雏形。他幼年发奋苦读，览四书五经，长大后潜心探研朱熹理学。元初，陈普拒不出仕，隐居在石堂开馆教授，从学者数百人，晚年居于莆中，造就益众。著述有石堂遗稿四卷，有《四库总目》行之于世。
位于文峰村的沉字桥是一座造型独特的廊桥，这座桥曾经演绎过一段朱熹和陈普的“千古唱和”。话说当年朱熹在古田杉洋创办兰田书院时，一个夏日晌午路过石堂觉得口渴，看到离桥百余米之处有一泉眼，于是下去喝了几口，那泉水居然有墨香味，他意识到“后数十年，此中大儒诞生。”顿时诗意大发，在路过在建的廊桥时，木匠不在，现场遗有一墨斗和竹笔，便在一横梁上提诗“紫阳诗谶石堂名彰千古”，写罢，朱熹便离开了。后木匠师傅以为是什么小孩在此随意涂鸦，拿刨刀刨了许久，因为墨迹已经渗入木头，故只能将它安装上去。因此，本地人就叫它“沉字桥”。朱熹所意识到的后世大儒，就是指陈普。
每到春天，陈普路上便盛开着一种叫羊蹄甲的花。某天下班后，特意走到一棵树下仔细观察，羊蹄甲树有6米到10米高，叶子圆形或阔心形，宽略超过长，有十几厘米长，叶子顶端裂开，状如羊蹄，裂片约为叶子全长的三分之一，裂片端呈圆钝型。恍然大悟，原来是因叶子形状像羊蹄，才取名为羊蹄甲。花朵有分枝，呈圆锥状，白色或红紫色，花大如掌，宽10厘米左右，有5片花瓣，其中4瓣分列两侧，两两相对，另一瓣则翘首于上方，如兰花状，闻了闻，有近似兰花的淡淡清香，所以羊蹄甲又被称为“兰花树”。羊蹄甲树皮含有单宁，可用作鞣料和染料，树根、树皮和花朵还可以入药。
记得某个春天，曾在福州工业路上被早春细雨中恣意绽放的羊蹄甲给震撼了一下：其干高，其形俏，其枝繁，其叶茂。春雨中成片成群的花儿，楚楚动人，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给所有走过路过的匆匆行人带来诸多惊喜。
记忆深处的菁菁校园里也有过这样一棵树，当年没有识花软件，不知道这是什么植物，只因为叶子长得很像蝴蝶，在心里给它命名为“蝴蝶树”，自觉得这名字很美也很适合，心里暗暗得意。春天，这棵树上盛开满树花朵，粉白中泛着紫，很纯真，像那个年代的时光，真实而悠远，美好而怅然。每次经过，总喜欢驻足树下，闻闻幽香，端详那一串串粉蝶似的花朵，观赏对称的羊蹄般的叶子。有时候也会调皮的跳起来扯着盛满花朵的树枝，放开手，花朵便像受惊的蝴蝶纷纷飘起，然后嫣然落下，花瓣撒满了头、肩，引起一串美好的遐想……某天跟好友聊天，提起少女求学时期共同的校园和这棵树，突然之间，“粉蝶”翩飞的一幕重现眼前，内心一片柔软，美好的记忆，清香而宁远。
羊蹄甲花期非常长，从每年的十一月至翌年四月。陆机赋诗：“三荆欢同株，四鸟悲异林。”李白感慨道：“田氏仓促骨肉分，青天白日摧紫荆。”唐代名诗人韦应物《见紫荆轮》诗：“杂英多已积，含芳独暮春。还如故园树，忽忆故园人。”台湾女作家席慕蓉在散文里这样描述：“羊蹄甲是一种很难画好的花。花开时，整棵树远看像是笼罩着一层粉色的烟雾，总觉得看不清楚，画不仔细。可是，你如果真的要靠近了来观察它的话，它那一朵一朵细致如兰花的花朵却又完全是另一种样子，和远看时完全不同，你又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了。”诗化的语言准确精到。
春日清晨，路过寂静的北岸公园，东湖水面烟雨氤氲，湖对岸的树木楼房忽隐忽现，透着神秘、深邃、如梦如幻、如诗如画。雨后的清新空气让人心情愉悦。车拐入陈普路后，道路两旁整齐的行道树，举着满脑袋粉嘟嘟、白粉粉、紫盈盈的花儿，白的粉的紫的映入眼帘。远远望去，一整条路上弥漫着迷人的彩色，如烟如雾，引人遐思。
差不多一整个春天，陈普路就一直这样美着，从一朵，两朵，数朵，破苞绽放的小规模，逐渐蔓延成让人惊艳赞叹的恣意张扬。那繁盛之势完全不亚于别处铺天盖地、久负盛名的樱花和桃花，并且，这家门口的美景，用不着带上好酒和吃食，或者搬个小凳子小铺盖专程来看。每天上班、下班路上，或者走出办公楼办事、去餐厅，一抬头，眼里心里便一阵惊艳哗然。
紫荆花的花语是：亲情，包涵着合家团圆、兄弟和睦的美好寓意。陈普所传承的程朱理学倡导格物致知，提倡仁义礼智信，与紫荆花的美好寓意之间，真善美的内涵如此和谐，可谓一脉相承。
今年因了新冠疫情影响，工厂停工学校停课，随着疫情得到有效控制，各地复产复工复学等各项工作正有序进行中。我想，不管什么事，只要顺应自然，不强求，不违和，即使偶尔遇到困难，比如天灾，比如人祸，比如花开，比如花落，也一定不要太过悲伤，甚至可以心怀淡淡的喜悦，就像此刻行走在陈普路羊蹄甲盛开的树下，风里这若有若无的清香，掉落的花瓣轻柔地拂过脸颊，在发间或者肩膀上留下一点淡淡的幽香，然后静静地落在草丛里，逐渐褪色，逐渐消逝，然后再开始下一季的轮回......
暮色里，羊蹄甲变成了一个迷潆的记忆，深深浅浅、粉粉紫紫地站立成两排如烟如雾的美好，提醒我每天来来往往走过的这条陈普路，文化意味浓厚，清新秀美，诗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