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佳节

“早上带老妈去医院复查。换鞋子的时候一瞬间恍惚感觉对着屋内说了句：我们走啦。好像对父亲说。但是再过22天。父亲刚好走了13年。”

这是在一篇文章的留言处发现的文字。瞬间就被戳中了。

很多次，很多时候，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就在最近，小樱桃来的那天，我想了父亲很多次。想着如果他在，听到栋有了孩子。他肯定跟着忙前忙后张罗。看日期，查时辰，翻他那本发黄的古书，给孩子取一个耐听的名字。

可是，他不在。我的欢喜少了一个人分享。其实从他缺席了栋的婚礼我就已经体会了这种痛，只是这次又重复了一遍。我想他，我也知道他不可能回来。生与死都是生命的必然，我们有几十年在一起的时间，也必然有往后几十年的想而不见。

可是，我依然想他。

春天看见他种菜的院子，会想。

夏天看见他拿过的扇子，会想。

秋天看见满树的红枣。会想。

冬天看见他安好的暖气，会想。

就连看见他坐过的凳子、用过的铁锨，我都会想他。只是，我不再告诉别人我的想念。只是，我已经习惯这种想念。只是，我想到他，不再流泪，只是还会心疼。

我在一些看似平常的日子，写下一些看似云淡风轻的文字。尽管有人喜欢也有人不屑，这些我早已不在乎。只是，我还为没得到他的肯定而遗憾。我深深记得，我的第一张稿费通知单被他收藏。他逢人就夸我如何优秀。对我来讲，愿意一生都被他夸，他的肯定胜过无数人对我的肯定。

前天傍晚开始，有些想家了。也说不出想哪个家，就是觉得想家了。心底突然涌出一句话：无边的想念。

会想念很多人，很多往事，很多旧时光。

我称这种情绪是“节前综合症”。

“前几天看超市里卖月饼，想到中秋节张罗这事跟我无关了，当场就掉眼泪了”。

这是那天发完«五仁月饼»后好友给我的微信留言。

她是同龄人，父母都已在天国。

曾经属于他们的所有日子，都不用忙活了。曾经辛苦的奔波，如今想起是多么幸福。曾经，合适他们的衣物、他们钟爱的吃食，如今看到也只能看看，摸摸，然后心酸地放回原处。

父亲喜欢帽子，四季都戴帽子。我有给他买帽子的习惯。在他离开后，每次经过商场的帽子柜台，我还会驻足。还会打量适合他的款式。藏蓝色，不要图案。不要老年人那种款式，喜欢年轻人的棒球帽……

我在他离开前的忙碌中，喜欢停下脚步打电话给他。跟他诉苦或者请他拿个主意。我在他离开后，依然忙碌，只是，再也听不到他的唠叨，听不到他的主意。那些看似多余的嘱托，如今再也不会从他嘴里听到。变成了，我对着我的下一代重复他的唠叨：多吃饭、少熬夜、遇事别着急、钱不是一天赚的、快乐是第一要务、健康第一……

生命的传承不止是那些看得见的东西。那些看不见却深藏于心的东西，反而更具体。像细小沙粒般微不足道，也像星辰大海般光芒闪耀。

写到这里，我的嘴角上扬，眼里却有湿湿的东西流出。

我混着泪水写了三年对他的想念。第四年我跟自己约定，以后不写或者少写想念他的文字。只是，在每个节日或者他的生日，这份想念太沉重，太浓厚，让我在写字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写下他。只是，我不再写具体的故事，因为我对他的想念只需要自己知道，不用具体到每一个细节。也因为，只要有过这种经历的人，必然都懂我的心情。

世间没有一个人是完美的。我的父亲也是。我接受他的不完美，像接受世事总有缺憾一样。我不用费力就包容他一生所做，这种包容不需要跟自己和解，也不需要跟往事和解。如果非要一个理由，这理由就是：他是我的父亲。

我在无数次不问归途，逆风飞扬的路上，都会想念我的父亲。我都想到如果他在我身边的样子。想到他的白发被风吹动，他在一边看我策马奔腾，我的身上就充满力量。所有的，不被我喜欢，也不喜欢我的一切，都微不足道。

就像很多次，我也会像开头留言中说的那样，在准备出门时跟他再见。或者远方归来的第一时间，跟他说：父亲，我回来了。

后记：又一次每逢佳节，又一次身在异乡。原谅我突然涌上心头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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