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院里的那些动物
本文作者：王志明
老家有一处很大的院子，院子里养着很多动物，有猪、鸡、兔、狗、猫，算上野生的还有麻雀、喜鹊。当然，这两类野生的不能叫饲养，只能说是经常光顾。在农村，谁家不养一院子动物？但在镇上的小院子里养这么多动物就不一样了。
我和妻子都勤快，妻子在林业站工作，住的是单位家属房，和单位一个院子；我在离镇子不远的元山子乡上班，离家十五六里地，每天都能回来。那时工作不忙，俩人有大把的时间，加上家的位置在科布尔镇的西南疙蛋，穿过门前一条去呼市的集呼公路就是一片田野，摘些猪菜割些羊草一点也不费事，还有，院子里就有林业站的一片树林，羊和兔子一冬天的草料扫六七天树叶就够了。
养这么多动物确实辛苦。俗话说，宁养生根的不养张嘴的，张嘴的吃喝拉撒睡一样不能少，样样得伺候。不过辛苦归辛苦，时间长了，饲养动物的作用、功能显现，和动物建立了感情，再看到它们一个个既通人性又会卖萌的样子，劳累的心一下子就满足了。
像养猪，饲养它主要是为了改善生活、满足口腹。杀一口猪，卖一半留一半，不但增加了收入，还一年不缺猪肉吃。做成红烧肉、扒肉条确实解馋。说到猪通人性，你可千万不要认为它仅仅是愚笨。
我家养猪和大多数农户一样，一般是正月捉仔猪，趁着春、夏、秋天热快速长大，到小雪节气严寒来袭时，猪也该出栏了。有时也会在五六月份再捉一口小猪由大猪伴着养，不咋费事，等大猪出栏小猪也长成了半大猪。
也记不清是哪一年，大小雪节气间，请来屠家杀猪，野蛮的屠夫跳进猪圈，在猪窝口当着小猪的面，一刀下去把大猪宰倒了。小猪受了惊吓，死活不在猪圈里呆，跳墙跑了出去，几个人左赶右拦好容易把猪赶回猪圈，又加高了猪圈围墙。冬天抠不起土，只好在干垒的土坯上浇上水，把土坯冻成一块。谁知就是这样，第二天早上发现，猪还是跑了出去，原来，在猪圈靠墙的地方，有一根椽搭在猪圈的墙上，猪一定是像走钢丝一样，踩着椽爬上来翻过了墙，除此之外再没有其它解释。猪跑出去后找到一邻居家的猪窝，和它的同类放心地睡了一夜。到喂猪的时间，猪回来了！十分的准时，那时不需现在这么小心，院子的大门也就是一个铁栅栏，猪一拱头就能拱开，出入自由。一看这样干脆由它去，和邻居计亮打个招呼，猪便成了寄宿生，黑夜在邻居家的猪圈里睡觉，白天回来觅食。这口猪长得身体健硕，猪毛短而紧密，在妻子的洗浴下油光锃亮，两眼有神，好像能看懂人的一举一动。吃饱后也不急于回去，和饲养它的人玩，套近乎，更愿意躺在院子里晒暖暖，如果有人挠它的肚皮，会很享受，配合你撩起腿。
有一天，猪跑到隔壁家的鸡笼里咬死一只鸡，让人不解的是，猪从来没有吃鸡的习惯。隔了几天，隔壁家的鸡被贼偷了，十多只鸡一只没剩，大概是猪算出有贼偷鸡才发出这样的警示？不得而知。腊月杀了自家的鸡赔隔壁两只，隔壁的二姑娘对我们家的猪还很是友好。
再说我们养的狗和猫，狗是我从元山子村的郭海珍家捉回来的，从小养大。养狗主要是为了看家护院，一铁链拴在门口，出入的人都得经过它的同意。狗能听出不同人的脚步声，只要有人来，远远的就会发出不一样的叫声，让你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人来了。那时，林业站还没有上自来水，前排的计亮不得不来我们院子里的压水井上担水。每次过来，狗都狂咬不停，计亮恼火，到杀羊点要些屠家不要的脾脏，孝敬给狗吃。但一转身，狗照咬不误，多次投喂，终不得结果。计亮无奈地说：“世界上就有喂不熟的狗，那就是你家这条狗！”好在，我们的狗用铁链子拴着，也很牢靠，他尽管来担他的水，只是要忍受狗的不友好的恐吓。
猫是别人家养大的，不稀罕了给了我们。猫和狗是儿子的最爱，每天放学回来，儿子总要把猫扛在肩上，到外面的狗跟前，和两个动物一起玩。记忆最深的是猫会开冰箱，偷里面的肉吃，完了还会把门关好，让你发现不了。直到把冰箱门的密封条抠破，偷了里面的羊肚子，才引起怀疑，用心搜查，在床底下发现了迷踪。也恍然明白了，为什么平时喂猫肉它常常叼给狗吃。
后来，猫生病了，临死前，爬到狗的跟前和狗告别，狗嚎了整整一天。
养羊是一个偶然，一户村民举家去城里打工处理羊，正值初春，羊瘦得皮包骨头，卖又卖不上价钱。村长动员我买回去饲养，因是一大一小两只从山东引进来的母寒羊，品种好，糟蹋了怪可惜，我便买了回来。夏天放入村里的羊群，冬天接回家，接的时候也很省事，一根绳索拴住大羊，你只管牵绳前头走，一大一小两只羊会一步不落地跟着你。
第二年绳索也不用了，羊记得路，一进科布尔的东门湿地，就兴奋起来，沿着纳令河岸边撒着欢儿地跑，一直跑到西桥的桥下，折回来到林业站的院子里，比人还快。半夜，母羊产下小羔，怕冻死，会朝着窗户叫，直到你醒来，把小羊羔抱回家才算了事。寒羊大都产双羔，小羊羔长得快，几天就精神抖擞起来，一身小波浪卷毛，从头顶飘下刘海，幽兰的圆眼，两耳弯垂，亭亭玉立的前腿卷毛外翻，像穿了喇叭裤，十分的优雅。林业站的小史姑娘爱不释手，每天上班总要抱着羊羔玩上半天。
兔子是儿子专养的，一切不用我们管，他自己拔草，给兔子饮水。到冬天，收获了院子里的菜，就可以放兔子出来了。八九个刚出窝的小兔子鲜活可爱，蹦跳自如，跑得满院都是，它们一点也不害怕人，因为院子里的人都喜欢他们，由不住地投些食物，欣赏它们跑来跑去、吃草时可爱的样子。儿子从外面回来，手里总要抓把干净的树叶，一进院，兔子们就会围上来，争抢他手里的食物。只有大母兔发懒，平时卧在家门口晒暖，看见人来便会蹦到你的脚下示好。一次，我不知因为什么紧事往家跑，把蹦过来的大母兔踢了一个滚，兔子恼了，翻身跃起，后腿猛一剁脚，冲我示威，验证了“兔子急了也咬人”的俗语。
至于麻雀和喜鹊，只能算是邻居，麻雀近些，住在我们这一排房的房檐里，喜鹊稍远，住在房后树杈上的喜鹊窝里，树长得很高，树冠盖住了房顶。喜鹊在树上就能看到我们院子里的全貌，如泼出一盆油泔水，立刻就会俯冲下来，把能吃的东西吃掉。最有意思的是，喜鹊孵出小喜鹊后，会安排一只喜鹊站岗，有哪只野猫想上房，威胁到小喜鹊的安全，便会发出警报，叫来一群喜鹊，像轰炸机一样地向野猫俯冲、攻击、衔啄，直至野猫退缩、离开。
到了冬天，尤其下了大雪，麻雀吃不到食物，会落在窗台上向里面看。妻子知道麻雀的意思，掰碎一个馒头撒在窗台上，麻雀们聪明，先啾啾地谢过你后，才开始动口，但吃的时候只捡小块的吃，最后，把大块的衔走，送回窝里去，窝里一定还有老弱病残的麻雀等着它们抚养。
一次，妻子到得胜下乡，一乡干部捡到一只受伤的野鸽，要烧了吃，被妻子拦下带了回来。儿子喜爱动物，也很细心，见野鸽翅膀受了伤，便找出酒精、药品和纱布，把野鸽伤口仔细地消了毒，包扎起来，还在院子里垒一个窝，放些食物和水，让野鸽住进去。野鸽也是很有灵性的，自己受了伤有人救治会配合，见院子里有这么多动物也会安静下来，静心地养伤。在没人的时候还会走出来看看周围的世界，和院子的动物混在一起。鸡见它的翅膀被纱布绑着难受，还会帮它啄开。
一段时间后，野鸽的翅膀痊愈了，但它不偷偷地飞走，而是等儿子回来，和儿子玩，玩够了，才从儿子的手中腾空飞起，在空中盘旋一圈后，向远方飞去。
儿子哭了，去告妈妈：“鸽子飞了，它真没良心，我把它的伤养好了，它却飞走了！”妻子说：“鸽子也有妈妈，这么长时间见不着妈妈，它也想妈妈呀。”
儿子不哭了，望着天空远去的野鸽，竟担心起来：“它的妈妈在哪儿呢？”
野鸽在我们院子里，也算匆匆过客，但留给儿子的印象却是深刻的。
冬天是院子里动物最多的时候，当曙光初现，雄鸡一声啼鸣，院子里所有的动物都醒了，猪从外面寄宿的猪圈回来，最先迎接它的是看门狗，只一夜不见，连犬吠的声音都是亲切的；大母羊从圈里出来，高兴的是小羊羔，“咩咩”地叫着，在院子蹦着高高；麻雀儿开始唱歌了，成双成对地在晾衣服的铁丝上追逐嬉戏；喜鹊不服气了，从高高的树上飞下来，落在大母羊的背上，朝着麻雀“嚓嚓”地炫耀；兔子和鸡也从各自的窝里出来，鸡会展开翅膀飞上一程，有时会飞到前排的房顶上。
儿子要早早地上学，只要他一走到院子中间，所有的动物就会围上来和他亲昵，儿子伸手抚摸它们，和他们一一拥抱，等亲昵够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这就是老家院子里所养过的动物，每一天清晨，它们都是这样祥和、快乐地从各自的窝里出来，像获得重生一样，欣喜、满足地迎接新一天的开始！
尽管，那院落随着时代变迁已经走远，但动物们鲜活、生动的一幕，就像岩画一样，永远地刻在了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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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文作者1959年生人，1984年来内蒙古察右中旗工作至今。
【本期幕后】
策划：王丹
编辑：王丹
校对：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