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园微小说】“疼”
“疼”
民国九年, 北方的小县城。
杨宝儿起了个大早。北方的冬天,甚是清冷,街道上也少有行人。但杨宝儿幼秉“黎明即起,洒扫庭除”的家训,所以一早就收拾起店门的挡板,打开了杂货铺的门,有条不紊地整理起货架,清扫着杂物。 忙了一阵,看着也差不离了,遂直起腰,正欲歇息,忽闻得街上“呛琅”“呛琅”的响声,正疑惑间,又听得一声“疼”的喊叫,声气悲凉,略含沙哑。
惊得杨宝儿赶紧跳出店门,回顾之间,只见一个大汉,蓬头垢面,面目黧黑,一身长衫油污不堪,从两腋下拖着两根铁链,链头上套着两个瓦片,走动之时,发出“呛琅”之声。杨宝儿不明觉厉,仔细一看,原来大汉的双肩皮肉破裂,琵琶骨裸露在外,伤痕处早已结痂,亦不流血。两只铁钩正钩在横骨之上,铁钩下端连着铁链。 杨宝儿心下不忍,急进店里捧起他给自己准备的早餐,却是一份荷叶饼,匆匆的走到了大汉之前,递了过去,惴惴的说:“天气冷,趁热吃点吧”!大汉伸手接过,低着头,亦不吭声。宝儿等了会,又道:“即然疼,何不取下铁钩”。大汉猛的抬起头,瞪着眼,大喊一声“疼啊”。不管不顾,径自向前而去。
杨宝儿祖辈礼佛,老父素有杨善人之名,母亲亦贞洁贤善。宝儿受父母熏陶,平常亦甚喜乐,最喜与人为善,又识得几个字,喜看一些占卜风水之类的杂书。有一日,正与店前街上摆卦摊的李半仙、卖古玩的张古董等闲侃时,有一妇人来占卜。只为妇人之丈夫为谋生外出已两年未还,近几月亦无书信至家,妇人颇为着急,今日专来,向李半仙问个吉凶。 妇人摇好了卦。李半仙闭目掐指正推算时,杨宝儿见街上两个人抬着一根檩子,匆匆而过。便对妇人说,你丈夫现已归家,正坐等吃饭呢!半仙睁眼问,我推演尚未有结论,你何以得知!宝儿笑说,二人夹一木者,“來”也。归家之象。半仙不信,遂不收妇人卦金,只嘱明日可来告知结果。第二天,妇人来告,夫已归。自此,宝儿与半仙成忘年交。
今日一早,宝儿遇了这般事体,心下惴惴不安,等太阳升起一竿子高时,天气也暖和了,半仙等摆了摊子,便凑上前去,说与了大家,众人议论一阵,却也不得要领。
只是不想,自此之后十余日,这个大汉整日价大街小巷的只管串,那沙哑而又悲切的喊疼声伴着“呛琅”“呛琅”的瓦片声,搅扰的小城的人们心神不宁,坐卧不安。 又过了几日,杨宝儿得空之时,猛想起这两日似乎没听到大汉喊疼之声。不自觉步行到半仙卦摊旁打听,半仙与众人也说这两三日好像没见到大汉,亦未听到喊疼声。正议论间,宝儿忽觉脚下不稳,一下摔倒在地,只觉得头昏眼晕,地动山摇,耳边一片轰隆声,稀哩哗啦声,哭喊声。 宝儿待头目清明点了,睁眼一看,四处墙倒屋塌,遍城哀号不停,“地震了”,宝儿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又闭目沉思了一会,突然明悟,大哭着叫道:“他喊的不是疼,是腾啊!拖着瓦,是说房房会倒塌。肉烂穿骨,是说……”。
后来听说,凡是震情严重的地方,都曾有拖瓦喊腾大汉的身影。
作者简介:李雪平,笔名雪园主人,陇中人氏,一个不老实的老实人,不识字学写文章,不了心愿度众生。审核:小丫 编辑:红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