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光辉:​骡 子 哥

骡 子 哥

文/韦光辉

这是发生在我老家一个叫风门的村庄的真实故事。

我记得你的时候

是一九七几年你的房子连着

生产队的猪圈房一起被烧毁

你一个孤儿

无家可归

我始终相信你有一个幸福的当年

你父母给你起了一个最丑的乳名

叫——骡子

都说名字取得越丑人的命会更好

后来才知道

一九六几年闹灾荒

你父亲四十来岁正直老实

守着隔壁保管室储存的粮食

饿死都没去偷生产队一粒米

你当时才六七岁

母亲也随后因病去世

剩下年幼的三兄妹

最小的弟弟被一户乡亲领去

你不堪寄人篱下

带着妹妹独自生活

直到妹妹出嫁

我记得有好多比邻的外乡人

经常偷砍你家山上的柴林

她们被你捉到后

总是说要给你介绍媳妇

骗得你心花怒放然后

你赠送她们好几捆柴禾

好几块腊肉好几圈腊猪油

人们还说名字决定命运

骡子注定居住在透风的地方

后来你把新家真的建在三汇垭口

一个四面来风的地方

就像宿命注定你人生寒冷

看着你一脸的苍老和胡子

我们总爱去打听你的年龄

大人们顾着你还未婚

多少年都回答说你只有二三十岁

土地下放以后

你也赶集学做生意卖铁货

一个供货商介绍你

在贵州一个叫安场的地方

相中一位女子为你生儿育女

一九九一年冬季

每逢赶集人们都看见

你自豪地担着一挑箩篼

一头装着你的铁货

一头装着你的儿子

那女子生下儿子认为完成了使命

离婚回了安场从此再无联系

儿子在箩篼里风来雨去

经常感冒冻得红紫红紫

两耳竟落下了轻微耳疾

再次见到你是上次回老家

我走进你的屋子

垃圾和灰尘堆积得下脚无地

你喊我坐

我却没找到可以落座的位置

我看见屋内荒凉的四壁

横着的楼幅上挂着两块

腊肉长满霉毛是好几年前的

我看见灶台被灰尘盖住

再没得勇气打开碗柜

我更没得勇气走进你的卧室

去看你一个老单身汉是如何起居

我才知道你已经72岁

你却没能享受困难补助

我才知道你儿子在外打工

很少归来也一直没有女朋友

我问起你对未来有何打算

你眼巴巴望着我

双手无奈地拨弄着一根柴禾

我后来听说你儿子最近回家

告诉你他耍了女朋友

对方要求来家里看看

儿子叫你花两千块钱

把家里的地平重新整理

不再坑坑洼洼的

听说你回答儿子你手里没钱

听说你儿子在外打拼艰难

因为耳疾也因为文化低

父子俩都有心无力

你儿子无奈转身离去

从此不再提及……

骡子哥

我不知道今天你在怎样活着

我不知道今夜

这个世界会不会有人想起你

改于2020年12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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