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微雨,流水淙淙,想起曲水流觞,关于精神伊甸园。
文字,我一直以为,它在生活里,可风雨里它站得更美。等到春花时节,其实它又在秋月面前。骤起的无意里,扬起柳絮漫天,会有惊醒的一些东西,累积,累积,至撩动人的心弦。好吧,就这样天马行空,不用改变自我,写下去。这已经很好了。
下雪天,宋朝人在煮茶闻梅香。宋时东京市井中叫卖茶汤的“提茶瓶人”,必备一个烧汤烹茶的炭炉,叫做“镣炉”,炉子的外面,通常套着用来提挈的编笼。我们从南宋画师刘松年的《茗园赌市图》上,便可以找到这种可以提着走的镣炉。镣炉是宋人烹茶的标配,热爱烹茶的苏大学士怎么可以没有一套精美的镣炉?点着热热的茶,梅花香自苦寒来,宋人的风月,细细致致。下雪天,宋朝人在喝小酒赏梅。在冬天饮黄酒,更是以温酒为宜。我们知道,饮酒可以暖身子,在寒冷的冬季喝一碗温温的黄酒,是御寒之道。按宋时风俗,时序进入农历十月,“有司进暖炉炭,民间皆置酒,作暖炉会也”。宋朝人把雪日子过得精致而悠闲,简直当节日在过。
下雪天,宋朝人在闻雪数梅。卢梅坡骑驴,踏雪,寻梅之后,把梅花和雪捧在手心作了悉心的对比,最后得出结论,梅花没有雪花白,雪花没有梅花香。梅花也好,雪花也好,它们都有各自的美丽,也有各自短处。这在为人处事,做人方面,时常以一种谦逊的态度来对待身边的一切,才能够更加彰显出自己的真正的品格来。下雪天,宋朝人在书斋插梅。一生知己是梅花的隐士林逋,在这个世间,以一缕轻香,轻到飘渺的香烟中,若隐于晨,若现于黄昏。关梅,太多的传说。如果以梅为飞花令,我们都能联上几句。从有记载的《诗经》起,哪朝哪代里,上至帝王将相,下至文人百姓,无人不爱梅咏梅。却没有任何朝代的梅花诗,比得过宋朝。帝王用它迎春,诗人借他传情,文人以梅自喻心境,屋前种梅也能地位提高......梅花,是清高孤傲精神的象征。于他,至梅的喜爱,更多具精神的、文化的内涵,这枝花是梅妻。而梅的清逸与高洁,是他一生对于这个世界的缩影,亦是中国文人心上的一粒朱砂痣。
下雪天,宋朝人在雪夜访友,梅香悠悠。话说那一个的潘金莲,某个冬日过得极有风情。她烧了柴火,烫了酒,暖了屋,邀请叔叔武松来吃酒。但见潘金莲筛给武松两杯酒,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天色寒冷,叔叔饮个成双的杯。”想来当时潘金莲的脸色一定一如窗外的寒梅,一片绯红。下雪天,宋朝人在程门立雪。梅总是和雪在一起,逢着雪夜去看花,一定别有清欢。因为雪月最是相宜,若再添上一枝梅花,梅与雪都清绝无尘。梅冷艳孤傲,富有战斗精神。即便是凄风苦雨,也无意与春风里的百花争艳,哪怕是被吹落、被碾碎,这洁白来去的梅花,依旧香飘如旧,冰天雪地里,留得芬芳在世间。国人爱梅,精神象征里总是坚韧不拔,不屈不挠,奋勇当先.....
下雪天,宋朝人把下雪天的雅事做尽了,留给后人的只剩了读读禁书,到湖心亭看看雪,种着梅,推开窗户试试雪碎梅这样的闲事。宋词里,梅如同一个女子,遇上雪的辉映,是白玉上的嫣红几点。还要独倚在断桥边,遗世独立,冷艳到极致。王安石说:玉石做的门堂前有一棵梅花树,梅树花谢花开,却不知为谁而开为谁而谢。一年又一年,不见旁人怜惜,只有春风吹过,每年回来的时候吹过这棵梅花。他还要说:墙角有几枝梅花,正冒着严寒独自盛开。远远的就知道洁白的梅花不是雪,因为有梅花的幽香传来。正值重文轻武的宋朝,梅被人们搬弄到瓷器上时,这种纹饰搭配首先出现在南宋时期南方重要窑口中。几乎同时,在龙泉窑青瓷、景德镇青白瓷、吉州窑黑釉瓷中相继出现,一夜之间变得流行起来。明月下的梅花寂静中散发清香,市井凡夫也能体会,这种美感,别具文风。
也是这个朝代,画梅已经成为一种风气。作为“不爱江山爱丹青”的皇帝,宋徽宗赵佶所绘梅花为宫梅,经过不断剪枝,人工修饰痕迹较重,他笔下梅花精细纤巧,敷色厚重,梅枝纤细富有弹性,充满生机,画中花鸟相映成趣,尽显皇家的富贵气息。此种梅的画法精细纤巧,敷色厚重,自有一种富贵气息,这样的风格趣味为宫廷所好尚,徽宗的梅属于宫廷 “官梅”,富丽堂皇。民间文人画梅,崇尚“瘦劲清冷”,以墨梅为最,曾被宋徽宗戏称为“村梅”。据《画史会要》载:“华光长老,酷爱梅花。方丈植梅数本,每花放时,移床其下,吟咏终日,偶月夜见窗间疏影横斜,萧然可爱,遂以笔规其状,因此好写得其三昧。”梅花可以和蜂蝶起舞,可以和人的精神交相辉映。这个仲仁和尚,却没入《高僧传》,他什么也没留下。不是一般的没,是没有详尽可靠的生平传记,也没有令人惊叹的墨梅真迹流传下来。世人的传说里,他笔下的寒梅,关乎文人风骨与心境,清淡秀雅,树枝遒劲。人们在追溯文人墨梅的源头,“墨梅”的画法:全不用颜色,只用水墨深浅来表现枝干花朵,梅花淡色疏香、清气逼人,兴之所至就用老辣而轻袅的笔触,画写下清寒的气骨,他依然是墨梅的祖师爷。他曾住衡州华光寺,在春寒料峭之际,梅花开了,他就将床移至梅树下,整日整夜地赏:老梅数枝,香逸临风,附在瘦的枝干上,料峭清奇。一个和尚酷爱梅花如此,在作为一个和尚的教条里,大抵是成不了无欲无念戒律清规的佛!这似乎在解释为什么正经的僧人传记里,找不到这位和尚的行踪。
文人无法出仕只能归隐时,他们在田园种梅,迎风傲骨,寄情山水。梅花的清寒的凌寒独自开,是行至荒山野岭间,寒意料峭,闻到若有若无的幽香,无数次忘我地凝视,那一股疏香冷气,那样清高孤傲的襟怀,是“气节”和“德操”。梅不肯媚俗,梅花之冷、冷逸,同时拒人千里。梅中人,早已不是一个“痴”字了得。那一年的开封府大相国寺,梅花朵朵儿开,商品琳琅满目那条街道,日用百货,绸缎丝毛,地方特产,应时果蔬,文房四宝,古玩书籍......此时的人群中,来了一位二十一岁的太学生:赵明诚。那些历朝历代的典籍吸引了他,最是花圆月好的上元佳节,遇上了那个名动天下的妻。穆修为文也好,为人也好,守着一份底气。梅花的花语,正是凌霜斗雪、迎春开放、风骨俊傲、不趋荣利、坚强、忠贞、高雅。最是明艳的故事,却是眼前薄雾渐稀,鼻尖一动,嗅到了一缕淡而不绝的冷香,像是一根撩拨在心头的琴弦,神思轻轻一颤。天光晴好,前路一株老梅花繁枝劲。而梅树上,少年倚花而坐,两道梅枝似的眉间,一点嫣红梅印,一样的单纯、一样的晶莹、一样的空旷宁静。在书斋里插上梅枝,红云雪涛盈盈的香漫了一室,轻轻浅浅没入鼻端,一声笑便漫了出来,抬头看去,那人正好隐在花中笑。黎乐(澳门):自由撰稿人,美术评论,深圳市侨联委员。曾就职于《深圳商报》,高剑父纪念馆学术主持,瀚墨重彩画院院主任,炎黄画院艺术评论,杂志编委、编辑,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