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道50：痛
50.痛
有一种痛，只有自己明白。我们常常说去设身处地去理解别人的痛苦，但人的经历决定了对同一事物不同的态度，所以，我们能感知的是别人痛苦的几分，却无法完全理解别人的痛苦。
有一个学生，胆子特别小，从来不敢正眼看人。与老师目光对视不到一秒，就会埋下头，平时作业的时候，总是用手挡着，不让别人看到他在做什么。平时和同学也不交流，甚至与同桌都无语。全班五十来人，他仿佛是多余的。每次上课，我都发现，他不敢看黑板。每次两个小时的测验，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煎熬过来的？每次批阅他的试卷，只有十多二十分。
我把他叫到办公室，他就瑟瑟发抖。记得有一次阳光体育学校验收，来了第三方测评的老师，让来说说学校体育课的情况，他是冷汗直流，语无伦次。我只好请测评老师换人。我告诉这个孩子，其实他很优秀，在班上不惹事生非，一个人默默做事，安安静静做个美男子。只是，要变得更好，就要大胆一点，学会与人正常交流，首先目光要能平视对方，人和人生来是平等的，老师和你的区别在于，比你先出身，多了解了一下社会和知识。另外，成绩要想提高，上课一定要抬起头来看黑板，不懂的地方一定要问老师和同学。
但交流的结果，他依然老样子。每次发试卷的时候，我从来不批评他，反而对比上次成绩，他有没有多考一两分，然后表扬他又有了进步。但是，他依然无法释放自己。
我不担心他能不能顺利毕业，也不担心我班的成绩因为他受到影响，因为一个人健康的心理比成绩更重要。学会生存，是他一生必须要做到的事情。我担心他今后无法融入这个社会，无法获取的生活的幸福。
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封闭。我也无法理解他来上学的痛苦，在学校五天，不与人交流，不开口说话，这是什么样的生活？问过他的父母，他父母说在家要好点，能和父母说几句，能帮父母做家务活。看来父母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许，父母看孩子的角度不一样，他们习惯了沉默寡言。
我尝试过一天不说话，不与人交流，感觉自己特别的压抑，那种感觉，仿佛与世隔绝。但是我教这个孩子这一年，他和我说话不超过十句，往往点点头，说句“谢谢师兄”。这也许是我的职业短板吧，作为非师范专业，对于心理学的研究知之甚少，很多时候，都是凭着经验办事，侥幸解决了一些问题。
另一个孩子，要好一点。他在这个班级似乎也是可有可无的人，每次都是别人嘲笑和打击对象。因为，他每次考试比刚才那个孩子成绩还差，最低3分，最高也就十来分。他每天早晨来学校的时候，他爷爷会给他2元钱，他1元钱购买两个馒头，1元钱购买一支烟。抽完这支烟，才进学校。
有人抽烟觉得很男人，有人抽烟是因为有瘾，有人抽烟是为了所谓的缓解压力。我想，他应该是第三种，每天老老实实来上学，头脑却一片空白，仿佛老师讲的都是无法读懂的天书。然后，同学冷眼相对，教师唠唠叨叨，在这个集体，根本就没有归属感，但是，却不得不来学校。
我们都有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我们常常一边做，一边大发牢骚，甚至甩手不干了。我不知道他小学是不是如此，至少，这一年，他就是这样的生活。我鼓励他去提高成绩，给他补基础，但是收效甚微。一年下来，他还是那个他，而我已经精疲力竭。
离中考还有二十来天，对于这两个孩子，我觉得我有些愧疚，没有在这一年让他们找到真正的自我。只有交给时间了，时间是个庸医，他会让人表现忘记这一切，却在某个时刻，又让人想起那刻骨铭心的痛。
有些人，眼里噙满了泪水，却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失声痛哭吧！我想这两个孩子也会哭，只是他们表现出特别的坚强，面对种种遭遇，一直默默承受。只有回到家，一个人在房间里释放那痛苦。或者，点燃的那支烟，云雾里，能减轻那份压抑的痛楚。
而我，有时候却无法像这两个孩子一样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会批评学生时，自己落泪。对于成人的错误，我会大发雷霆，只有这样，我才会感觉到自己心里好受一点。也许，我属于神经质那一类人，眼里容不下沙子，总希望一切那么完美。而往往暴风雨后，我却看到一个丑陋的我，面对问题，除了发牛脾气却束手无策的我。这一种痛，痛彻心扉。
在一个团队，你的努力被猪一样的队友弄得白费，你会怎样面对？也许这样的命题本身就有问题。如果我们在班上这么讲，那么我们这个班的成绩，这两个同学肯定拖后腿，他们更加会抬不起头来。这种语言上的暴力，也会让人伤痕累累。
我感觉我有时候都很失败，冲动的时候，不经过大脑的话脱口而出，表现上能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却不知道给孩子心里埋下了怎样的阴影的种子，会给我和孩子之间的沟通带来怎样的障碍。
有的时候，我失眠，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想的是今天对于学生，做得恰不恰当，会不会让孩子感到委屈？会不会让孩子接受？一遍又一遍去推测，天就慢慢亮了，这是一种职业病吧。
只有在这一行的人，才会感受到教师面对学生问题的压力。
生活，就是这样，表面风平浪静，下面却暗流涌动；这边是天晴那边却是雨；明明眼看就要成功，却节外生枝……，下一步，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我们能做的就是继续走下去，经历了才知道生活的真正滋味。
遗憾，也是生活，希望这两个孩子未来，会释放出潜能，生活幸福。
（2018年5月18日下午于金堂）
